第35章(2 / 2)
许琰想了一阵,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口。他担心的,不过就是顾长生和封子晏基于青梅竹马情,再衍生出别的情来。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顾长生心里先有了封子晏,那他还得费功夫呢。
顾长生看了一阵莲花灯,见许琰在她旁边没有说话,便转回头来看他:“怎么呢?”
许琰也还是看着她,伸出手去到她额前,犹豫一会便轻柔地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说了句:“长生,你要记得,你这辈子是我的人。”
顾长生僵了身子,眼眶几乎是在一瞬湿掉了。倒不是许琰说这话有多深情,有多叫人感动,为的,不过就是“长生”这一称呼。前世今生,只有许琰,只有他会叫自己“长生”。家里人都叫她乳名,连封子晏都叫她“荀妹妹”,只有许琰,叫她“长生”。
顾长生把脸一转,又看向河面去,许琰的手悬在半空。湿润的眼眶迎风一吹,一会便干了。顾长生挤出笑来看许琰,开口道:“许公子,还是叫我顾姑娘罢,还有……”
许琰把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来,十分确定自己在眼前这笑着的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冰冷和疏远。他没说话,便看着顾长生开口又说:“你不拒了婚约,想跟我成婚,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在盘算什么?许琰的心思,两世加起来,她也还是猜不出。
许琰面上神色不变,微扑了下睫羽,半天开口问:“为什么觉得我有目的?”
“没有目的,那是为什么?”顾长生眸子沉了一下,盯着许琰。
许琰看着她,见她不说缘由,便开口道:“目的确有一个,便是你。”
此话一出,顾长生又是一愣。在话刚说完的一瞬,她心动了,也不自主相信了。但再看许琰那毫无情感色彩的眸子,便又怀疑起这话是真是假来。她心里只不敢信,自然归结为假话。她自觉自己没什么值得许琰这样的人给真心,上一世不自禁动心求过,这一世,不求。
只装着小孩不懂深情,亦不懂谎言,顾长生故作轻松耸了一下肩:“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是你就是你了,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许琰实在不知道还能对眼前的姑娘说点什么,人还小,有些话还不能说。不说,又怕她懂事的时候被别人抢了芳心,着实苦恼。是以,只能挑着话,说一半留一半。
两人互探都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作罢了。许琰按约把顾长生送回茶楼,也未与顾名扬碰上一面,便自行离开回宫。上了马车,靠在虎纹靠垫上,左手亦压在脑后,一路上便想着顾长生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般疏远与冰冷,实在不像是对交集不多的人该有的。难道就是,因着婚约?她不愿意,所以故作疏远?可那眼神里且还带着些怨,又为何呢?顾长生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娶她是有目的的?
许琰想了半晌,又换了右手压到脑后,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世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她对他能有什么了解?便是这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也对他这五皇子了解不多。他如今才刚十岁,平日里又表现出来的,都是风雅不问政事之态。两世加一起,能看出他所想所思所要的人,确没遇上过。
越想越想死胡同里去,最后便没了丝毫头绪,许琰把手一摊,轻出了口气。重活一世,竟搞不定她一个小丫头,许琰自觉无力又无奈。前世他与顾长生真正有交集那会儿,已经是她家破人亡后了。受了巨大打击,又被夫家退婚,那时候心如死水的顾长生,都没这一世的小丫头这么难搞。
想到前世的种种,再与今生对比时,许琰脑子里突然豁开了一道口子,漏出光来。他直起身子,目光中透出些亮色,呓语道:“莫不是……”
顾家小女生带意象、胎带宝玉、攥玉一年、抓周时见元宝而弃玉……许琰又把这一世顾长生与前世的不同之处一一对比出来,最后手指成拳——莫不是改变顾长生此生命运的不是帮她藏了“凤血”的人,而是她自己?
许琰自己为重生,已觉这事十分诡异不寻常,潜意识里便觉不是人人皆可得之,自也没把顾长生往这上想。这会儿想到了这上头,却越发觉得合理起来。只是合理是合理了,那顾长生为何又对他这般?她又是从哪个时间点回到这一世的?
虽想到了这一层,许琰仍旧不敢妄下定论,就这么认定下来,但仍顺着往下想——在顾家亡家之前,许琰尊君子之道不夺人所爱,与顾长生并没有什么交集,她必不是那之前重生回来的。再往下,他买了顾长生养在寿山别馆。先时顾长生恨皇家一切人等,这时最有可能。后来他与顾长生心意互表,再后来,便是他起兵回京逼宫让大皇子退位。只此一别,阴阳相隔。
许琰又想,前世他去了,他的长生又怎么样呢?到底回不去看一下,不知她又经历一番怎样的日子。没了他,没了唯一的支撑依靠,过得岂不心酸苦楚么?又知不知道他缘何送命没能回去接她?若不知,岂不是又一肚子怨恨么?
“难道……便是带着这一肚子的怨恨回来的?”许琰低声自语,心里开阔了许多的同时,又有许多怅然。前世的一切,回忆起来都为伤痛。这一世若变它不得,也便算是白活了。而顾长生,必还是要死死抓住的。
顾长生到茶楼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都在了,唯有顾名弘和顾名扬不在。莫绮烟略有些焦急,顾长生不知何事,便问:“大嫂子,怎么了呢?”
莫绮烟捏了捏顾长生的手:“小的没丢,倒把大的丢了。你二哥哥到现在没回来,也不知去哪里了,也不知……”
莫绮烟说着便噎住了话,不说出那不好的话来。顾长生也不解,便问鲍老二:“二表哥,你不是与二哥哥在一起的么?”
“先时是,后来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就追着去了。我没跟上,找了一阵也没找到,就把人给丢了。原以为他自己会回来,哪知到现在没回来。他随身带的小厮,又叫跟了两个妹妹,这时身边儿也没个下人。”
顾长生听着也皱起眉来,心里又觉得顾名弘不是莽撞的人。他自来有分寸,必不会出什么事的。都不是小孩了,定了媳妇就能成婚的人了,怎么能丢了?这般想着,便去拿这话给莫绮烟宽心。顾萱也在一旁奶声奶气安慰,只说:“大嫂子别担心,二哥哥会回来的。”
那边儿鲍静雯和顾荧不关心,仍旧临窗吃茶看花灯,悠闲得只当没这回事。顾长生回来时,两人瞧着楼下许琰送她,鲍静雯不过冷哼两声,顾荧心里略不舒服——她尚且不知道许琰到底是什么人物,他怎么就愿意跟顾长生在一起呢?
两人看花灯也看得有气,这会儿见顾名弘没了,自然是关心不起来,还有些看好戏的畅快。鲍静雯想,没了正好,没的平日里瞧见了,自己脸上难看不已,瞧不见才好呢!顾荧却无所谓,大房的二哥哥,与她没什么关系?有的没的,她都不甚关心的。
两人坐着复又吃了两盅茶,不催不急,便见得顾名扬拉着顾名弘回来了。鲍静雯脸上漫上一层冷色,与顾荧起了身,并不往上迎去。顾长生最先迎到顾名弘面前,看着他问:“二哥哥,你做什么去了?我们都担心你呢。”
顾名弘笑了笑,“没什么,猜灯谜猜住了,便拖了些时候。不该叫四妹妹、大哥大嫂担心,是我疏忽。”
“没事就好了,虚惊一场。”莫绮烟道:“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罢。”说罢这话,呼下人看着自己的主子,又下楼上车回家去。
那鲍老二一上马车就凑到顾名弘面前,贼笑道:“老实交代,你做什么去了?猜灯谜猜住了?我却是不信的。”
顾名弘笑得坦然,“二哥哥有什么不信,那灯谜有意思得紧,便多猜了一些。”
鲍老二勾了勾嘴角,“凭你的才学,能猜不中一个?”
“怎么讲?”顾名弘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鲍老二又问:“既猜中了,那得的东西呢?猜对了灯谜,没有赠物?”
☆、第五十八章
听到鲍老二这么问,顾名弘只笑了笑,并无扯谎被识破的尴尬慌乱,十分自然道:“确有赠物不假,都给了那些围着看热闹的孩子去了。我本不需那些东西,又拿了回来作甚?倒不知道该往哪扔呢。”
鲍老二见顾名弘这般说,不似假话,便有些觉得没趣儿,也不再往下扯。原以为他这个榆木疙瘩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如上次看傻了在北山子茶坊遇到的那位妇人一样,结果却一笑带过了,还有甚好说。扯过这话,顾名弘也是一副无心讲话的样子,只瞧着马车窗外的夜间街市,嘴角含笑,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事情。而这盘算,自是盘算春闱后的事情了,又是后话。
只说此番元宵节灯会看过,顾名弘和鲍老二回到家中,难得睡了回早觉,次日一早却又是起得极早。各自洗漱一番,用了早饭也不需早晚定省,便去至前院书房温书。算算余下的时日,亦是不敢再浪费一分一刻一时,两人除了日常起居剩下皆是吃书作文。
到了二月初九,春闱一到,两人整理一番,自往考场去。春闱与秋闱一样,皆考三场,每场三天。年前刚经历过一番,这会儿再应对起来,便不比之前那么不顺手。只是这回较上一回更是难考,能考上进士者实在是凤毛麟角,心里紧张亦是自然。纵是顾名弘这般博学多识的,也是拉紧了一根弦儿,怕出个万一,考它不上。若考不上,又需三年,实在磨人。
春闱试中九天,家里人关心之人无不十分焦心,都盼顾名弘和鲍老二能考上。只鲍老二实在底子薄,许多人只在心里默默觉得他考不上,并不明说。凭他这短短时日的努力就能考上进士了?那学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没上的人,岂不是要哭死?况且,鲍老二确实不是天才,便是举人,也是走了大运才上的,已是不易。鲍夫人亦觉得鲍老二考不上,但又心存希望与侥幸。想鲍老二辛苦这么这么多日子,要是再能走个狗屎运呢?谁又说得准?
为鲍老二捏着汗,觉得他必考不上只做垫底的人这般,那边蒋氏也知春闱难过进士难考,顾名弘这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便也留了几分余地——许他这回考不上。虽是这般,也仍往佛堂里去,求求菩萨拜拜神,但求一次即过,也不需再受三年的罪。
顾长生仍坦然,鲍老二确实是考不上的,没多大疑问。顾名弘虽第一次考,却是仗着日子厚中了进士,乃大了他三岁的鲍老二所不能比。顾名弘考上进士后,于四月的殿试中又被点了探花。这样的人儿上辈子没个好家庭,这辈子已然不会再栽在鲍静雯手里,却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嫁给他。又不知道,顾名弘有没有福气找个好姑娘。想这些又是瞎操了一回心,顾长生也便不再想,只等起来。
家中人各有各的心思,也是为这考试的两人操碎了心。而顾名弘和鲍老二在场中,想的东西已然没有其他,不过是尽己所能答卷。鲍老二平时纨绔,学习也不甚上劲,最好便在于心态好——学了也学了,考也考了,上不上听由天定。顾名弘亦是十分认真,尽己十六年所学,认真仔细不留分毫遗憾地考了这三场试。
鲍老二肚子里的货少,能用皆已用上。作完文章,且不知如何再改。如今又没有人在旁提点又不能提早出场,便在里面干耗着。一直耗到考试时间结束,才搁笔长长舒口气——总算总算,让他熬过去了。世间什么苦,都没有读书最苦。便是考试一结束,鲍老二就跟疯子一般出场子,拉了顾名弘就往外跑,还念叨着:“在放榜前必要好好潇洒一番。”
“二哥如何这般急切?”顾名弘被他拖快着步子,说话声音也不稳。
鲍老二道:“你又不懂了?我不比你,很有可能是考不上的。我没把握,便只能听天由命。这天命要是不叫我考上,到时我还怎么玩去?这趟京城不是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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