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林绮年叹道:“父亲,你欣赏一朵鲜花,和把自己埋给那丛花当养料,是全然不同的。”
她问道:“陈家再如何宽松,能容忍女儿在外行走?陈家再如何宽松,能忍得下女儿脾气乖张?陈七郎再怎么倾慕我,能忍得下女儿压过自家丈夫一头?”
林嗣宗苦笑道:“不论如何,不管你怨不怨为父,婚事都是必须的……否则为父西游后,你的婚姻大权只怕落到宗族和你大兄手里。”
他有些恳求一样说:“绮年,你一向看不起天下儿郎,为父也知道你性情豪侠而孤高,一向有慷慨长歌,打抱不平的济世之志。但是你......你到底是个女子。如果你执意不嫁,国法家规,哪一条都不会轻易饶过你。何况林家宗族本来就因佃户一事,与我们积怨颇重。到时候,不要说实现志向,就是保命,都是难事。”
林嗣宗目露悲意:“惜儿到底是女儿身。”
她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呼啦啦在烧着自己。只是身上这具躯壳像冰一样冻住了它。
林绮年自小,就从父远游。
她少小时曾在江南,在父亲的带领下,向江南的农桑高见之士,学习江南的水田如何治理。
她少小时曾在黄河边,看着黄河汹涌,听父亲与人商讨如何根治黄河水患。
她也曾在岭南,与父亲讨论南方重巫鬼的风俗,看着父亲的老友烧毁淫祠。
她学着父亲,去分析借债对百姓的影响,去怜惜百姓。
现在,却是她最敬重的父亲,要她嫁人,要她低头。要她到男人后边的那个内宅里去,以保性命。
林绮年垂着头,不说话。少女那双白得透明的手,因为握得太紧,手背里的青筋正用力崩着。
林嗣宗担忧地望着低头不语的女儿。
半晌,少女抬头看一眼父亲,她眉细而上扬,乍一看,就有点傲慢的错觉,然而这幅傲慢的表象下,是极度的疲惫:“父亲,你不必说了,好好养病。让儿再想想。”
她抬手:“儿告退了。”
她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听到父亲在背后喊她,无奈:“儿啊……你莫要再和寿宗争执了。以后……府里的家业和户主,到底还是你大兄的。”
林嗣宗苦笑:“儿啊,我可以拿家业大半都来当你的嫁妆。可是林家到底还是要传承香火的。”
她听了,没有再说话,只是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在推开父亲院子大门的时候,橘红的夕阳已经开始垂落。
天边有黑点穿过散漫的红云,是鸦叫声声,嘶哑而凄凉。
大门外空无一人,草丛堆里有虫鸣。
傍晚的风鼓起她宽大的衣袖。她抬头看着落日,凝视许久,终于闭目:“世事负我。”
这一个傍晚,在落日的余辉里,林绮年在院子里喝得醉醺醺,换下道袍,穿着女儿装扮的襦裙,一手拿起一把做装饰的剑,一手提着一壶酒,就要出府门。
府里的下人可吓坏了,一个劲要拦着这位姑奶奶。奶嬷嬷苦劝道:“大娘子,您已经议亲了,可要收敛一些。平日就有人说您是恃才傲物,老爷苦苦压着这些人的多嘴。今日您要是这样女子打扮,还拿着剑出去逛一圈,还哪来的名声可言?老爷都压不住了。”
林绮年眯着眼,雪白的脸颊上晕红若霞,手里的剑拿得歪歪扭扭。她平日里傲慢,今天才发现,往日里自己以为的特立独行,只是全仗了阿爹的庇佑。
她喝道:“滚开!”她举起剑,奶嬷嬷看她这酒疯子样,赶紧让开了。
手持凶器,又是府里的娘子。哪个下人都不敢拦她,只怕砍到自己身上。
她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出了府门。
穿过府门前的竹林,她看见荷花池边系着一芦花舟。她踉跄地上了芦花舟,拿剑削断绳子,就跌坐在缓缓飘开的芦花舟上,开始很汹的提起酒壶就灌。
不知道她酒晕了多久,渐渐地,月亮已经升上来了。
月光照在满池的枯荷上,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好像一层梦中的银白薄纱笼下来。
她乘着酒意,在芦花舟上开始舞剑。她自小体弱,因此父亲找人教过她一点强身健体的剑术。
万里长空,悬着一轮孤月。
照着烟波里舞剑的孤独人 。
壮士弄剑志难酬。
府里人在家门边找到林绮年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跑太远。
在婆子们驾着她要回府的时候,却听到醉醺醺的她,一路放声而笑,喊着:“可笑!可笑!”
不知道笑什么。
☆、第33章 疯妇人篇(九)
林嗣宗的病越来越重,渐渐大夫出入的消息都撑不住了。
他开始加快了和陈家的议亲。
只是不知怎地,陈家这个时候,竟然拖拖拉拉起来,急得林嗣宗的病又重了几分。
陈家对这桩婚事,是有疑虑的。因为绮年早年丧母,他又未曾续娶,丧母之女,人家怀疑她的教养。
但是因为两家交好,陈家老爷相信林嗣宗,陈七郎又仰慕绮年,陈家这才答应议亲。
现在陈家这样拖拖拉拉,由不得林嗣宗心里不发急。
而且有传言传出,说林嗣宗想在死前给女儿找好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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