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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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了撇嘴,既然都隐世了,为什么还传承这么别扭的文字,还一传就传了百年……呃,这个骶族村寨是一百年前建的,不是我原以为的拥有千年历史的避居之处?!脑海中灵光闪过,但我没能及时抓住,只是直觉某处不协调……

“小六师父,你跟小六……”颜璆的欲言又止,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世伯母,昨夜是我失礼了,劳烦颜煜照顾了我一宿。”我绝口不提颜煜与我并铺而眠的事。

颜璆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叹道:“小六从小就特别听话,虽然执拗认死理,但不用人多操心,可……他的容貌,偏偏让人不得不操心。说实话,那容貌并不适合一名修行之人,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我断然不会让小六成为修行者的。然而百年间,族里除了祭司婆婆,就只有小六一人具备修行者的能力。”

“我听闻,颜煜是颜氏三百年来唯一的修行者。”我不失时机地试探道。

“小六师父,不瞒你说,现在族里已难诞修行者了。”颜璆正色道:“这一切,皆源于六十七代族长的毁誓。”

“六十七代族长……颜琊?不是说骶族氏人发的都是血誓,不能毁誓的……”骤然间,我想起颜煜曾经说过的话,不可思议地追问:“颜煜那位由于毁誓而魂灭的太祖母,难道就是颜琊?”

“依族谱上的辈分推算,颜琊是我的玄祖母,也就是小六他们的太祖母。她发的血誓是,族里自她之后诞生的修行者,承袭王朝国师之位,护国佑国;而她的毁誓则是,在从血誓中解脱以前,族里不再诞生修行者。”颜璆平静地解释道。

我拧了拧眉心,从颜璆的话中,得出一个结论:骶族氏人的誓言其实是不可逆的,所谓的毁誓,不是完全推翻前面的誓言,而是重新建立一个誓言,最大程度的使之前的誓言失效。

我心中感叹骶族氏人的毁誓真麻烦,口中说道:“也就是说,颜琊立誓又毁誓,不但自己落了个魂灭的下场,还波及整个骶族……前朝灭亡,骶族氏人惨遭诛杀,近乎灭族,追其根源,其实也是颜琊招来的祸端了。”

“我无力左右族里其他人的想法,但……在我看来,颜琊是一位了不起的族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人。如果一定要说她错了,那她只是错估了人心的贪婪——帝王追求的是疆域扩张,而她希冀的则是族人安居。当颜琊认识到自己错了,欲抽身退离,却早已泥足深陷,无力挣脱。所以,她选择了毁誓,以不落轮回为代价,换取一个机会,一个让族人背叛王朝的机会。”说话间,颜璆不掩自豪的神情,以身为颜琊的玄孙而骄傲。

一个背叛王朝的机会吗……颜琊发的血誓,约束范围只是骶族的修行者,自她毁誓之后,继任前朝国师之位的全非修行者,所以不需要对王朝忠诚——“前朝灭亡,始于国师乱政,太祖皇帝以前车之辙为鉴,永废国师之位”,史书上短短三两行的记载,背后却是两个贯穿两百余年的誓言。

我对历史并无多大兴趣,所谓的是非功过,不过是后人的评判,不会改变既定事实。我所好奇的是,颜琊究竟如何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毁誓……

“魂灭之时,骸骨化尘。”我喃喃道,周身顿生寒栗。

颜璆感慨道:“说是化尘,但连一掬细沙都寻不到,祠堂内供奉的历代族长骨灰坛,唯独少了六十七代族长的——族里不兴土葬,无论族长、祭司或是寻常族人,死后都是付之一炬。”

我心中一凛,缓缓问道:“六十七代族长的牌位上供奉的,莫非是一个木盒子?”

“小六跟你说过了?那是遵照六十七代族长的遗命放置保存的。”颜璆答道。

刚才那种不协调之感,更加强烈了,但我仍然说不出具体的古怪之处……转念又想,宇文景真是吃饱撑着,寻一个魂灭之人的答案,有何意义?!

“小六师父,往事已矣。前朝的覆灭,应该是族人所乐见的,因为终于能从血誓中解脱了,但也受其所累,遭受重创,人丁凋谢,甚至于族内一度无人有能力继任祭司之位。而咱们颜氏自颜琊之后,也一直未有修行者,直到小六出生……现在,你能理解小六对咱们颜氏、乃至整个村寨是多少重要了吗?”颜璆的表情太过严肃。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骶族的辛秘,根本不该是我一个外族人得以窥见的,但颜璆却对我说了……她,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世伯母,我知道颜煜是修行者,一直都很清楚。”我只能如是说。

颜璆满意地笑了。

这时大屋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到院中准备祈拜,颜璆与我随意说了几句,然后向人群走去。我远远看到颜煜跑出屋,他环视周遭,望到我的时候,轻蹙的眉心渐渐展平,他正欲走过来,却被颜璆扯住说话……

我收回目光,背转身子,继续仰视鼓楼——

木盒子,相当于骨灰坛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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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雾起。夜半,雾正浓。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颜家第八女的房间,下意识扭头看了看隔壁的颜煜的屋室。我坚持不与颜煜同屋,还有一层考虑,就是万一东窗事发,不会牵连他。

我无法判断骶族村寨是否有人守夜,所幸夜色与雾气形成双重的天然屏障,一下就将我的身形掩住。尽管没人告诉我供奉历代族长牌位的宗庙的所在之处,但我笃定不疑地走向鼓楼。

鼓楼只有一门做入口,门面上的铺首为熟铁打制,穹隆錾出交舞的双蛇,呲牙吐信,獠牙衔住门环,形态逼真,栩栩如生。我定了定神,未见门上有锁孔或门闩,直接以掌推门,入手沉重,我暗暗使劲,一声闷响,大门缓缓开启。门内隐隐透出光线,但并不明亮,更多的仍是幽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抬脚步入。

鼓楼之内,赫然是一座圆形的殿堂,没有任何的雕刻装饰,朴实无华,但在平广空旷的背景下,竟有一种无法言状的恢弘。我独自站在殿中,犹如蝼蚁一般,渺小至极。

很快的,我发现笼罩整个大殿的微光,都来自殿堂深处,越往里走,越显光亮。

大殿正中央,是一根直贯顶端的楼心柱,足有三四人合抱之粗,由柱基往上,在攒尖顶端凿眼,置“米”字穿插枋与角落的檐柱相连,檐柱间各设童柱一根,檐柱与童柱之外,围立垂瓜,计有九根,斗栱下的置鼓层铺台板,周围安柱框,举折较小,迭覆延伸。

我径直走着,终于看清了光源所在——殿堂尽头的墙上,两个高大的格柜对称侧立,数十盏长明灯排列在上,灯火摇曳,可清楚看到灯后摆放着牌位。

我忽地停住脚步,不喜反皱眉,目光移向两柜中间,然后徐徐抬头,饶是我定力佳,仍不免舌挢不下,口中逸出惊呼——

一座几乎与楼顶平齐的巨大木雕,一个神祇的雕像,古拙的刻痕,夺尽世间造化,边角随处可见岁月磨砺的痕迹,透着无尽的苍凉。

神祇的头顶无冠无发,而是冲天的怒火,面孔似曾相识,是之前所见的骶族面具,此时看去,那双暴突的眼眸更显阴森空洞,疯狂大张的口,宛如渴血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神祇的全身像,强健的躯干,肌肉贲张,脖颈间缠绕着一条作攻击姿态的双头蛇,环臂置前,左手紧紧抓着一个仰面嘶喊、痛苦挣扎的人体,右手探入人身,将其心脏生生拽出。

显而易见,这根本是一具凶神,却是骶族历代信奉的天神。

这尊木像,仿佛能勾起我内心深处的暴戾与凶残,我不觉紧了紧双拳,微微喘气,强自镇定心神。

我急急偏头,不敢再看,开始认真打量格柜。这些牌位并非一个挨一个按顺序摆放,零零散散,找不出任何规律,而我又读不出上面的文字,判断不出到底哪个是六十七代族长的牌位。

心头烦乱,毫无耐性,我向前几步,欲飞身而上,将一个个牌位搬开,寻找木盒子。

下一秒,异变陡生——

大殿之上,光滑的地砖腾起青雾,转眼之间,就将我吞没。我不再前行,警惕地四下察看,却徒劳无果。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我开始加速的心跳声。

渐渐的,前襟的绶带轻轻晃动,然后是衣摆飘起,严密封闭的殿堂中竟有风吹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浓雾深处,隐隐可闻厉风的呼啸之声,好似九幽深处传出的狞笑。

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遽然间,疾风袭面,我敏捷地侧身躲避,急促尖锐的风,如刀似刃,扫过我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灼热的血口。我返身退去,但风刃接二连三地朝我飞来,我苦苦躲闪,身上不断挂彩。

我几乎无力招架,一心寻求出路,眼前茫茫一片,我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殿堂再大,总是有墙有边的。

厉风来回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我犹如身处暴风中心,渐感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鲜血被凄厉的狂风带起,又如雨滴般,纷纷散下——原来我晕血啊,晕自己的血!

不知是不是由于大量失血,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脚沉重,实在撑不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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