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还没等到他替她在此处好好安下一个家,便死在了贵人的阴谋诡计下。
“可笑的是,其中递刀子的,就有女子的表姐和表外甥。
“女子死后,不到半年,男子又新娶。
“他们的孩子也跟着去了男子的新家。
“新夫人不是个良善的人。
“她看不惯男子带来的孩子,却又不想叫男子觉得她不大度。
“于是有旁人在时,便对着那孩子百般呵护照顾。
“没人的时候,便拿了银针,一根根扎进孩子的皮肉里。”
梁雁听得眼皮子直跳:“把针扎进皮肉里,那得有多疼啊?”
宋随笑笑,“在那个男孩心里,与母亲的死,父亲的冷漠相比,这点疼大概也算不上什么了。”
他将藏在心底,难为人道的过往经历当个故事,讲给梁雁听。
就好像那日在积云寺,她也把自己的故事讲给谢天佑听一样。
十四年前,谢竟煊与姜婳燕成婚后,他跟着一起去了公主府。
在公主府的那段时日,是宋随这辈子最黑暗,最无力的时候。他本以为,他大概会被姜婳燕当个玩物似的,折磨至死,可没想到她也有玩腻的时候。
那日夜里,谢竟煊不在府里,她又叫了人将他捉来玩,如往常一样,姜婳燕捏着银针往他手臂里、腿里扎进去。
扎进去,又抽出来。
插了几根银针后她不太尽兴,将手里的银针丢到一边。
毕竟宋随跟个闷葫芦似的,怎么样都不肯叫一声,更不肯求饶。
她突然失了兴致,看着他一双黑沉沉的,与许月桐有几分相似的眼时,心中更是不快,便干脆叫人将他推进了水里。
他不知晓自己在水里究竟漂了多久,也以为那夜过后,他就可以与娘亲在天上想见了。这么一想,这冰冷的湖水漫进口鼻时,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也许对他而言,是另一种解脱。
可上天总爱与他开玩笑。
宋悯德那些时日北上求医问药,恰好在那日过上京,返回江宁。他将宋随救起,又跟着带回了府里。宋悯德那时也许想着,自己多积一份德,他的遇安便真的能够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可天不遂人愿,猛药灌下去,救了大半月,他还是去了。
儿子死了,何玉林也大病一场,病得疯疯癫癫,认不清人。
那日宋随替何玉林送药,是她唯一清醒的一次。
她抱着宋随的手,喊他:“孩子,我的孩子……”
宋悯德的头发白了一片,他没有犹豫多久,也跟上去抱着宋随,缓缓道:“玉林,他没事,我们的孩子好好的。”
从那之后,他便以宋随的身份活着,在宋府里,在何玉林面前扮演好儿子的角色。
日子平静无波,可他心里,却从未有一刻能静下来。
梁雁问他:“那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宋随反问:“你觉得呢?或者说,若你是那个孩子,你会怎么办?”
梁雁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若她是那个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离世,父亲再娶,自己还要日日在受尽磋磨,看着他们两人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那该有多难受。
不知为何,光是这么想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孩子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情景,她就觉得有些心痛。
缓了缓,她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样,他的娘亲在天上,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来。”
梁雁问他:“若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宋随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像冰凌破开迷雾,带着尖锐冷意:“若是我,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落在我身上的每一笔,我都会讨回来。”
‘叮铃’一声。
外间桌面上,有什么东西滚落。
梁雁忽然被惊住,眉心跳了跳。
真是奇怪,她不是在问宋随银针的事情吗?
怎么好端端的,与她讲了这么个故事。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宋随翻了个身,声音又恢复过来。
淡声道:“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
梁雁压下心底那股子怪异的感觉,也合上眼睛,准备入睡。
只是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脑子乱糟糟的,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宋随说的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