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雨 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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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 (下)

才逃出不到十步,额头上突然感觉一软,紧跟着,就被一只素手推了个四脚朝天。

楼梯口,刚刚像只狐狸般悄然潜上来的潘姨,被张宝撞得鼻血长流,却不敢大声呼痛,瞪圆了眼睛对后者怒目而视。跟在潘姨身边的二掌柜刘婉婷则蹲下身去,用手捂着张宝的嘴巴低声呵斥,“小王八蛋,你是被蝎子蛰了?还是被疯狗咬了?路都不堪瞎跑什么?”

“没,没……” 张宝自知闯了祸,不敢挣扎,惨白着脸儿小声辩解,“没蛰也没咬,但是比这些都要命。二姐松手,我不是故意要撞干娘。甲字号,甲字号那边,有人要谋反!”

“谋反?!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是诛杀九族的罪名?!” 潘姨被吓了一大跳,顾不上再对张宝发火,用手捂着自己正在滴血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追问。

“妈妈别听这小王八蛋瞎说,那姓严的可是正牌儿御史!其余几位客人看模样也全都是文官!”还没等张宝回应,二掌柜刘婉婷已经低声否定,“一个个连刀子都拿不起来,怎么可能造反?况且从古到今,什么时候文官造过皇上的反?!”

“这……” 老鸨子潘姨茅塞顿开,举起另外一只手,朝着张宝身上乱掐,“你个小王八蛋,竟敢欺骗老娘?翅膀硬了是吧?老娘今天就给你松松筋骨!”

“干娘,别掐,别掐!” 小龟公张宝疼得满地乱滚,却依旧不敢放高声,哑着嗓子不停地辩解,“我真的没撒谎,真的没撒谎,从小到大,我几时敢撒谎骗过您?刚才,刚才甲字房里头,那些人又数落皇上的不是,又扬言要联手赶走首辅,不是准备造反,又是想要做什么?”

“数落皇上的不是,还要赶走首辅?” 老鸨子潘姨的手,停在了张宝的腰间,眼神开始漂移不定。

“妈妈,一群老色狼喝多了吹牛皮而已,怎么可能当真?!” 二掌柜刘婉婷不再怀疑张宝瞎编故事,却拒绝相信几个失了势的文官,能搅起如此大的风浪。

“也未必全是吹牛!” 潘姨掏出手绢堵住滴血的鼻孔,缓缓摇头。

龟公张宝和二掌柜刘婉婷见识少,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而她年青的时候,可是秦淮河上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当红的那十多年里,“阅”过的大小官员无数。深知这些人的胆子和对朝堂的影响力。特别是张居正死后,因为朝堂上六品以上官员七成都出身于科举,而科举考试,江南才子每届都能碾压全国。留都南京的文官们凭着盘根错节的“师生之谊”,说出来的话,分量更是与日俱增。

“干娘,我刚才不是故意撞您,我是怕,怕他们杀人灭口!” 见潘姨好似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解释,小龟公张宝赶紧又快速补充,“您老最好也不要过去,那帮老乌龟未必造得成皇上的反,可收拾起咱们来,却是动动嘴巴的事情!”

“呸!老娘若是那么容易被那帮人给害了,就不开这座媚楼了!” 正处于发呆状态的潘姨迅速回过神,朝着地上不屑地狠啐,“你滚下去,让厨房再弄几个拿手菜,准备喂给这群老色狼。婉婷,你去拿几份时鲜瓜果,一会儿咱们打着送瓜果的名义,去听听他们到底在出什么幺蛾子!”

“干娘您不要命了?” 龟公张宝又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去拉潘姨的裙角。

“妈妈,他们编排皇上也好,谋划坑害宰相也罢,关咱们啥事儿?咱们何必趟这种浑水?!” 二掌柜刘婉婷也不希望潘姨去冒险,伸手拉住了此人的胳膊。

“你们俩懂个屁!” 老鸨子潘姨白了二人一眼,轻轻挣脱,“他们躲在媚楼里密谋,咱们一句不知道,就能摘干净?!这种时候,咱们啥都不知道,才是真的危险。如果一会儿侥幸能听见三言两语,好歹也是个抓在手里的把柄。关键时候,无论卖给他们的对头,还是用来自保,好歹都是一份依仗!”

“可,可他们是官儿啊?!” 二掌柜刘婉婷欲哭无泪,惨白着脸低声提醒。

“官儿又怎么样?见了好看的女人,还不是像公狗般往上扑?!” 老鸨子潘姨抬手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迹,咬着牙奚落。

张宝和刘婉婷二人无奈,只好依照吩咐去准备。老鸨子潘姨则趁着二人去拿菜肴了水果的功夫,也悄悄下了楼,找了个房间整理妆容。

虽然依旧是半老徐娘,但是她年青时的底子还在,化妆的功夫也没落下。用了心思收拾一番,不多时,就重新变得艳光四射。对着青铜镜子撇了下嘴,她起身出门,先从满脸忐忑的二掌柜手中接了果盘儿,然后再度迈步走上了楼梯。

因为今晚天气实在太糟糕,整个三楼,只剩下甲字房内有客人留恋未去。所以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去掩饰形迹,她就轻松地来到了甲字房对着长廊的窗口。先隔着窗纱向里边偷扫了两眼,然后屏住呼吸,将耳朵缓缓贴了上去。

只听见屋内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想要将王锡爵赶出朝堂,恐怕孝道有亏和尸位素餐这两个罪名,远远不够。皇上对他一直宠信有加,礼部、工部和吏部,也有不少人对其极为推崇!”

“张鼎思,这老王八蛋居然还活着?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凭着天生的好记性,潘姨立刻听出了说话者的身份,皱着眉头在肚子里大骂。

“那就再加一个勾结倭寇好了。毕竟去年宝大祥的事情,不能说与王家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佥都御史严锋的声音,很快就在屋子内传了出来,给人的感觉,比外边的霰雪还要冰冷。

“人渣,王八蛋,比道上的流氓混混都不如!即便是流氓混混,好歹做事也有个底限!” 潘姨撇着嘴,继续在肚子里大骂。

她之所以瞧不起严锋,到不是因为此人睡了楼里的姑娘却总是不肯痛快给钱。事实上,作为有资格参与南直隶科举出题和阅卷的“前辈”,严锋每次欠了花账,很快就有人心甘情愿地替他付清。而媚楼能做成天下第一花楼,也不在乎严锋这种“大贤”欠账。她看不起严锋的更主要原因是,此人满嘴仁义道德,却憋了一肚子坏水,并且行事毫无底限可言。这种人,在她看来,合伙做生意肯定坑害同伴。一起做事肯定要拖后腿,作为朋友,则别人始终都得在后背的衣服里垫上一块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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