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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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昳全身都在颤抖。高处夹冰带雪的寒风将他的衣袍吹拂得猎猎飘举,不过是数月而已,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彻骨的寒冷,寒冷是因为孤独,孤独是至上权力的永恒诅咒。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

走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之快活与否,难道还重要么?

薄暖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悲哀,像是天神俯瞰下界,洞察了一切过后,那种静默以待的悲悯。

“阿兄,”她便以这样的眼神凝注着他,悲哀地说,“你有满腹的才华,有一腔的抱负,你原可以做大靖中兴的功臣,娶最好的女子,乘白马,衣轻裘,造一个盛世繁华——可是你,你却亲手把你自己给毁了。”

他的手终于脱力,再也抓不牢她。他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刹那便隔了千万重风雪,她想向他伸出手去,可是他的眉目却已经遥远莫及……

他突然转身,飞快地离去了。

她的手渐渐垂落,渐渐放在了自己的腹部,目光黯淡。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求他收手了。

他既执迷不悟,她……也就不会再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倒计时qaq

☆、第117章

薄昳自温室殿飞奔出来,一路跌跌撞撞,不辨方向。他原以为自己有黄袍加身便不会再害怕一切欺凌,谁知上天风雪还是如利刃、如钢鞭,毫不留情地打得他遍体鳞伤。

阿兄……你亲手把你自己给毁了。

圣贤书上的荣耀与梦想,最终全被他自己变作了赤-裸裸的权力追逐。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与争夺之中,他渐渐地知道,自己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他拼命地奔跑,仿佛一场逃亡。大雪披沥而落,路上偶尔有宫婢经过,一见到他即错愕慌乱地行礼。他感到滑稽,感到荒谬,深深宫闱之中,这一切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就这样被一个笑话给关进了天底下最大的笼子里了。

“夫子?”

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他怔忡地停住脚步,抬起了头。

竟然已到了清合殿了。

大雪将广厦飞檐都镀作一片素洁颜色,白玉阶上白玉雪,雪中立着一个团团童子,看着他,笑逐颜开:“夫子是来看阿泽的吗?”

薄昳抬起头,清朗的面容上神色莫辨。似乎被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所骇住,顾泽呆了一下,立即改了口:“——陛下?”

薄昳提起衣裾,一步步拾级而上,风雪将他的手指都要冻脱了,他的脸色呈现出愈加不正常的雪白。他一直走,一直走到顾泽的面前,冷冷地说:“过来。”

“喔。”顾泽懵懵懂懂地应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薄昳的衣角后面。薄昳一直走进了清合殿的内殿之中,帘帷静垂,伴着殿外风雪激荡,这座宫殿空阒得吓人。

他环视四周,梅慈生前喜欢素净,这清合殿中装饰淡雅安娴,每一几、每一案都摆放得恰到好处,绝没有一丁点突兀的地方。——想起梅慈,他的心忽然起了一阵抽痛,这抽痛太过陌生,以至于让他愣了一刹。

他努力赶走这种牵得人心脉俱震的痛感,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回身面对顾泽。

“陛下,”顾泽讷讷地道,“陛下冷不冷?”

孩童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天真关切,薄昳置若罔闻,慢慢地将剑自鞘中抽了出来。抽剑的声音很轻,但依然是“嘎”地一声刺耳的响,顾泽呆了呆,眼神里有些害怕,却还是道:“陛下要教阿泽用剑了么?”这样一想,他又开心了起来,“阿母说,能学剑就是大人啦!”

眼前的这个五岁的孩子,身负前朝血胤,一度为帝又一度逊位,经历了这么多荒诞的闹剧之后,却还是用这种毫不设防的语气与他谈起自己惨死的阿母。薄昳的脸色僵硬,手仿佛也僵硬了,已经拔出的剑又缓慢地、一分分地退了回去。

剑光一刹即敛,杀意也如烟而散。

渐渐地,薄昳脸上堆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他走上前,摸了摸顾泽的头:“这几日你便好生呆在这里,再也不要出去乱跑了,知道吗?”

顾泽乖巧地点头,“嗯!”

“乖,”薄昳长长舒一口气,“待到正旦上的改元大典,一切便可以结束了。”

他走出去,顾泽犹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廊前风声传来薄昳与内官低低的话声:“将他看好了,不可出寝殿一步。”

五岁小儿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刻骨的怨毒。

***

烛水之畔,营盘整肃,军旗收卷,略无人声。沉沉的青灰色的天空下,风雪不断。

仲隐巡营完毕,回到中军主帐,解剑架旁正坐了一人,身如玉山,眉如利剑,翻看着案上的军报。重重叠叠的竹简下,压着一方木牍,用亮红的韦绳穿连,以显示其与众不同。

那是长安宫中递来的密报。

却不是孙小言写的。

仲隐看他神色,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便道:“我也不能确定这密报是否可靠。”

顾渊将那木牍从竹简底下抽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多遍,才道:“可靠。”

仲隐一怔,“你看出来了?这是谁写的?”

顾渊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太皇太后。”

仲隐结结实实地惊住了。

“这木牍是长乐宫的规制。”顾渊将木牍在手心里掂了掂,轻声道,“我听闻孙小言原本也是藏在长乐宫中的。”

仲隐紧皱眉头,“可是太皇太后……”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是最不愿意看到大靖覆灭的,”顾渊微微叹息,“那便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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