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当时李东的父母之所以会买下刘萍,是由于李东出生没有半年就被诊断有先天性缺憾,不能生育,他们生怕李东将来娶不到媳妇,就把刘萍买回去给李东做老婆。”邹天一脸恨恨地表情,“你说他们缺德不缺德?本来他们要是肯好好对待刘萍大姐,补偿她,一个打小都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女孩,说不准就愿意当拿他们当亲人了。结果好吧,李东的父母成天地欺负刘萍,一口一个她是花钱买来的,活该给他们干活,活该给他们虐打——”
舒盈紧紧拧眉。
“有天她找机会,趁着帮李东出门汇款的机会,拿着他的五千块钱跑到了楚天市里,找了个酒店清洁工的工作,没两天就因缘巧合认识了余强。没想到奇了怪了,本来李东是不孕不育的,刘萍大姐居然意外怀上了。她知道琪琪不是余强的孩子,还是昧着良心跟余强早早地扯了证。她说她跟余强领证之前还回过一次寿光县,把五千块钱还给了李东,当他的面拿走了自己所有的行李和证件。李东不知道她怀孕的事,也生怕把她给逼急了会报警,于是就没拦她。”
邹天为难地叹气,“我是很同情她,不过现在余强要跟她离婚这事,我也有点同情余强……”
舒盈小声嘀咕,“怪不得她这么想把李东告去坐牢。”
“太难了,告不了的!老大你看啊……昨天这桩案子,琪琪是自愿跟李东离校的,况且他还是琪琪的生父,能给他定什么罪?再者三十几年前的人口买卖案,现在只有刘萍一面之词,当年又没立案,追诉期都过了。哎——都知道李东不是个东西,还偏偏拿他没辙。”邹天虽然是郁郁不满地抱怨两句,但也是见惯了这种事,唉声叹气一番就照旧埋头干自己活了。
舒盈一只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对上刘萍抬起头,一双濒临绝望的眼。
她也无从安慰刘萍,就领着她去洗手间里,让她就着洗手池洗了洗脸,再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好、扎起,两个人才重新坐下来说起之前的话题。
刘萍知道自己是不该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可她一颗心揪得难受,眼睛睁着发疼,合上……又怕流出眼泪来。
她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唇,叹气地说,“我想都没想到,琪琪居然知道李东的事。三年前我去幼儿园接琪琪放学,半路碰上了李东,他当着琪琪的面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我当时是想琪琪还小,未必听得懂,结果她……”
“最没能预料到的,就是庞娟会当了琪琪的老师,李东大概是觉着这孩子的出生时间不对,让庞娟偷偷带着琪琪去化验了dna……”
“丫头抽屉里的玩具都是李东送的,她昨天跟我坦白,说庞老师在学校很照顾她,给她买零食,还让她当体育课的代表,我怎么想得到啊——李东居然带着我女儿去化验亲子关系,还哄得她喊这个人渣叫爸爸!”
说着,她又苦笑,“其实早两年的时候,我就咨询过律师,想知道我这么个情况,能不能告了李东,律师把话也说得很清楚——基本是没可能了。”
舒盈低头,从她这个角度和距离看刘萍,能把她脸颊黄褐的斑点和发黄的衬衣领口看得很清楚,这不是一个会花费金钱和时间来照顾自己的女人。她手指粗红,一定是长年地洗衣、洗菜,手上的冻疮一入冬就犯,疤痕直到夏天都无法痊愈。
舒盈想起了琪琪干干净净的校服和蓝白色的布鞋,海绵宝宝的发卡,熊出没的书包。
但遗憾的是,她真的帮不了刘萍。
“舒警官,我知道我不该来你,这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烦你,你这么忙……”刘萍把额前的刘海往耳后拢了拢,“谢谢你舒警官,谢谢你愿意陪我说会话。”
舒盈想起来了,刘萍除了余强和琪琪之外,就没有亲人了。
“你回去和琪琪谈谈吧。”她只能安慰刘萍说,“虽说琪琪现在只不过八岁,但她比一般同龄人都懂事,虽然她现在未必能接受这些事,但你总要试着告诉她真相。她的亲生父亲是怎样一种人,对你做过些什么事,都告诉她,至少不要隐瞒她……”
刘萍却迟疑了,继而低头,“我是想过,就怕琪琪怨我。李东是个害人精,但他有钱。余强要是跟我离婚了,我一个人带琪琪,能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不说其他的,住处都没有一个……”
刘萍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我心里乱,反复就想着一个问题,是不是琪琪跟了李东更好?看李东对她不错,又是送玩具又是买零食……”
“不要胡思乱想,李东什么人你也知道,琪琪要是跟了他,真能过得好?”
还有后半句,舒盈没说出口——当年她清清楚楚目睹过琪琪的尸体是怎样被弃置荒野,八岁的小姑娘生命垂危,当父亲的不把她送去医院抢救,反倒把她的尸体丢弃在荒郊的树林里。
她对李东没什么好感,一点都没有。
——
一星期之后,她在河安广场一层守到了正拎包来上班的庞娟。
虽然庞娟是没落什么罪名,但学校在掌握情况之后的第二天就把她除了名,她花了好几天找工作,现在在河安广场四楼的一间ktv里当收银。
“舒警官……”庞娟一看到舒盈面上就流露了出胆怯的表情,“您找我?”
“占用你半小时时间行不行?”舒盈流露温和饿笑意“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下午三点的甜品店里坐着不少人,舒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领着庞娟坐下,自己去收银台点了两碗芒果西米。庞娟很不自在,把她黑色的帆布包抱在手里,目光颤颤地往四处瞥,耳根微微泛红,拿一只手挡着,掏出了包里的手机。
舒盈回到座位上时,她忙还没发出信息的手机收回,李东的手机号只打了半截,她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是不是在跟老板请假?真是不好意思,贸贸然跑过来耽搁你的时间。”舒盈对她微笑,“对了,我问过琪琪,她的玩具都是你送的?”
庞娟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怕她将来会不喜欢我当她妈妈,就想提前送她点东西,让她对我存些好感,到底她是东哥的女儿,我怕和她相处不来会很尴尬……”
“你怎么知道琪琪会喜欢你送的玩具?”舒盈顿了顿,又问,“都是从刘萍微博上看来的?”
庞娟没有否认。
“你是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一轮一轮面试进得安宁二小,得学生们喜欢,人缘也不错,何况授课轻松待遇好——这工作来之不易,丢得更不值当。”见庞娟下意识地避过她的视线,舒盈缓了缓,摇着头感慨说,“我本来还在奇怪,你二十出头年纪轻轻,长得端端正正又有不错的工作,居然看得上李东……”
“后来我就想通了,李东是给你花了不少钱——不仅找关系给你买户口,还供你上大学,同样是买来的媳妇,他对你比对刘萍好。”
舒盈这一句话说完,庞娟立刻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红着一张脸出口反驳她,“我不是东哥买来的,我是自己愿意嫁给他的!”
庞娟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甜品店的座椅位置都离得近,附近两桌的顾客都不住地拿余光瞥向她们。庞娟大概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表情窘迫地再次低头。
舒盈没预估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忙向她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爸……你知道,不是我亲爸,但是我还是习惯喊他爸。他老婆、两个女儿都在一次车祸里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烂了半张脸,又没了一只胳膊,孤苦无依的。他跟我说过,我就是他活着的念想,早前是想买个孩子回来帮他料理后事的,结果这一过就是十五年,他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说最大的遗憾是不能看到我嫁人。”
“东哥跟我爸是表亲,一直关心我、照顾我,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嫁给他——我亲生爸妈不要我,还不许有人对我好了?”庞娟说这话的时候憋得脸通红,却还挺着腰直勾勾地盯着舒盈,一脸较真的表情。
舒盈一时接不上话,把服务员送上来的甜品端到庞娟面前,又说了一声抱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是被迫的。”
“不怪你……”庞娟的声音又低下去了,“是我走运,遇见了好人。”
她顿了两秒,又紧接着说,“我知道刘姐可怜,可东哥就琪琪这么一个女儿,刘姐她……应该理解。其实有关琪琪的监护权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我也劝过东哥,没必要搞成这样的,是东哥素来性格太硬,说什么都非要带走琪琪,让刘姐今后都见不到女儿。”
舒盈越发感觉她来这一趟,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庞娟。”她嚼着口里鲜凉的芒果,示意庞娟看向隔壁带着女儿的一双夫妻,女儿也就一、两岁的年纪,被妈妈抱在怀里,拿着店里的银勺子在手里玩得高兴。
“我当警察,最见不得贩卖儿童的案件,你也见过李东带走琪琪的时候,刘萍失魂落魄的模样。说实话这一类的案件很难破,有些孩子三年、五年都找不回来,搁着搁着,就都杳无音信了。不是所有被人贩卖掉的孩子都遭到了父母的遗弃,刘萍出生的村子或许是有这样的风气,但你是不是能肯定,其他的孩子,包括你,都不是人贩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强行带走的?我承认,自己是有些主观,或许你是过得不错,但也许现在……你的亲生父母还是在苦苦寻找你的下落。”舒盈有些漫不经心地自说自话,“我六岁的时候,曾经有一回偷偷从学校跑走了,兜里揣了十块钱想去隔街的小店里吃两串电烤羊肉串。我妈来学校接我放学的时候没找到我,急得在学校门口直掉眼泪,生怕我是被人贩带走了——不过我当天晚上也挨了一顿打,还被没收了所有零花钱。”
她说着,对庞娟笑笑,“今天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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