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七凑近崔芄,压低声音:“我听说那老头亲自跟大夫求,说太疼太难受了,本来说还有两年,他这都又活五年了,已经很够本,很满足,只想早日解脱,求他别再给猛药了,大夫给人瞧病,见惯生老病死,哪能不懂?他心里应该是同意的,到这份上,给什么药都一样,除了增添痛苦,别无它用,但老头的嫡子,咱们户部大人杨成安不同意啊,亲爹这还活着呢,怎么可以放弃,直接跟大夫说,治,必须得接着治,用什么药,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崔芄懂,无非是立场不同人的各自坚持,如果他是大夫,也不会想和家属聊怎么治疗,只想跟他们聊怎么迎接死亡。
“你说到底什么是孝顺呢?”
桑七给烤红薯翻了个面:“是让长辈满意,还是让自己好过?杨家这事,我怎么瞧着两种都不是,濒死的长辈觉得自己孝不孝顺没关系,自己心里认为自己孝不孝顺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得让别人,所有外人觉得自己孝顺。”
“这就是大户人家赖以传承,拼命守护的规矩呢。”
炉边‘噼啪’一声,考好的粟子爆皮,发出清脆响声。
“——你这都是过时的事了,我刚刚听到的消息,那老头死了!”
院门被推开,一个黑脸壮汉走进来,正是屠长蛮。
桑七嗖的蹿到墙边,翻墙跑了。
崔芄:……
他知道小孩不喜欢隔壁这些人,只叮嘱了一声记得过来拿东西,就随便桑七了。
屠长蛮是见过桑七的。自打见识过崔郎本事,发现只要听崔郎话,一定有好事后,他就经常过来看崔芄,忙不忙都来,见过这小孩在这扫院子,说是受雇干活,小孩挺机灵,就是跟他们气场不合,见了就跑。
孩子还小,没什么可计较的。
他端着一箱桔子进来,走到廊下,客气的掀袍坐下,扔一个给崔芄:“这季节果子可不好搞,你自己吃,别给别人,知道么?”
崔郎喜欢送东西给小乞丐和慈幼局的事,这么多日子下来,他早知道了,明明自己也不富裕,还喜欢干这些事。
他看看桌上的小火炉,烧得旺旺的炭盆,隔网上烧的甜香的红薯花生:“几日不见,崔郎过得挺滋润啊。”
崔芄擦手,低头剥桔子:“还行。”
屠长蛮瞧着烤红薯眼馋,伸手去拿,烫的直抽气:“长安冬天冷,崔郎可还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