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皇家的祭祀庄重非常,礼仪繁复,从第二天晨时开始,一直到未时方才完成。卢八娘一直跟在皇后所带领的女眷们队中,依礼祭拜进香。
卢八娘发现宁太后并没有来祭祀先皇,听女官们说她病了,无法前来,让卢八娘更加重了心中的猜疑。但猜疑归猜疑,她一点也不想去求证,宁太后的结果怎么样她一点也不关心。
赐午宴后,众臣及宗室人等都要送皇上皇后回京,命妇们亦然。这时卢八娘接到司马十七郎派人传来的口信,皇上已经同意让她带世子回藩地,而司马十七要留在京城为皇祖父守陵。他让卢八娘带着世子直接去吴郡,又把身边的部曲都派了过来保护她们。
看来司马十七郎所能争取到的也不过如此了。卢八娘离开了命妇们的队伍,挥了挥手,早有人牵过一匹马来,她骑了上去,身后数百骑部曲跟从她向前面皇上所带的大队追过去。
半路上与等待在一旁的朱御史等人汇合,从小路插上,拦到了皇上驾前。早有金吾卫禁卫军上前挡住他们,卢八娘纵马上前大声道:“先皇圣旨,请皇上和英郡王接旨。”
话传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拦路的卫士们让开,卢八娘与朱御史打马进了由金吾卫临时围起的圈子,见皇上身着玄衣,金绣华章,头戴金冠,正坐在装饰华丽的络车上,挑起车帘向着卢八娘严肃地说:“英郡王妃,朕已经允你带着世子去吴郡,为何又回来了?”
因为自称前来传旨,卢八娘便也先不下马,庄重地说:“臣妾本已经带世子前往吴郡,只是被朱御史拦住,说有先皇圣旨要传于英郡王,正与臣妾相关,只得调转马头回来。”她骑的是高头大马,对上坐在车里的皇上,居高临下,眼睛略垂,凤眼显得更加狭长,逼人的气势就散了开来,让心虚的皇上也不由得下意识避了开了她的目光。
朱御史一直呼吁北上复国,老皇上虽然没有真正出兵出力,但也从不反对,甚至在表面上还是给予一定的支持,比如封个官,赏点财物。但两场皇权交替,两个先后登上皇位的年轻皇帝都根本没心思理北上复国大计,他早已经被免了官职,每日与支持北上的人士们在一起,但也只不过是空谈而已,谁也没有真正北上的实力和能力。
卢八娘觉得当初陈王请几位老王爷出面拿出圣旨的主意很好,可以为她所用,所以她就选中了朱御史。正直无私的朱御史的死穴就是北伐,只要是利于北伐之事必然支持,卢八娘很容易与他达成了一致。现在他上前一马头,从怀里拿出卢八娘刚刚给他的圣旨,大声念道:“特旨,改封司马益堂淮北王,领亲王爵,并封其妻为淮北王妃。命淮北王接旨后率家人子弟北上,招募骁勇,复我河山!凡我司马氏子孙,皆需尽力相助。”
皇上原本风清云淡的脸变了,英郡王妃手里的圣旨不是命他们去吴郡的吗?怎么变成了北上?他赶紧说:“父皇已经离去一年,为何圣旨方才宣布,这其中……”说到这里马上感到英郡王妃冷冷的目光,于是停了下来,如果现在自己反对,想来这个女人一定会把事情闹出来,那么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
听皇上并不相信这圣旨,朱御史自然不肯,先皇北上复国的大计岂能被人置疑?他原本就是以风闻奏事为业的,口才甚好,又听卢八娘说过原委,早从心里信了这是先皇的意思,再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就是有些事情对不上也不必深究,最关键的是要提兵北上,收复故国。
于是朱御史正气凛然地说:“当年先帝病重,写上两道圣旨,一道封宁贤妃为后,并立下储位,交给老王爷们,另一道便交给了我,又说‘这些孙辈,唯英郡王颇类我,令他为我守孝一年,便去淮北,辄几可复我司马氏河山。’臣便一直密密收藏这道圣旨,今日前来宣旨,不料不能进得皇陵,便找到英郡王妃,由她引我过来。”说完将圣旨交给在场的人传看。
这份圣旨,无论从玉玺的印迹,还是先皇的笔体,再到内容语气,无一不令人认为是先皇所书。何况新皇继位时拿出一份圣旨来,大家已经认了,有了原来的那一份,现在这一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否认的。
皇上这时心里已经千回百转地想了不知多少遍了,这道圣旨其实他一直在等待,并且做好了应对,用孝道困住英郡王,又提前将吴郡那边重新布置,就等英郡王妃带着儿子过去,可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特别看了看英郡王,只见他跪在地上,神情恍忽,倒是确定了他果然不知道。
否认这道圣旨并不难,但是同时否认的就还有自己继位的圣旨,要知道皇上眼前的局面不是皇权绝对权威的时代,他的即位本就受到诸多的置疑,再加上圣旨不对这样能引起疑问的事情,他还真不敢。至于别的手段,看样子英郡王妃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个女人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而且她现在盯着自己的目光就像锥子一样,真不敢想像她若狠起来该有多可怕!
皇上静默了一会儿,还是下了车,接了圣旨行礼。卢八娘神情依然肃穆,心里却放下了一半,狭路相逢勇者胜,皇上只要一退,自己的把握就更大一些。此时她也赶紧下了马,跪在司马十七郎身边。微微侧过头一看,只见他满面的泪痕,气噎难奈,最终忍不住伏地嚎啕大哭起来,“皇祖父知我!我定不负皇祖父!”
许久,司马十七郎才平静下来,将圣旨收在怀里,拨出身上所佩之剑,砍向路边的一块大石,石头被劈成两半,他提剑道:“不尽得河南之地,誓不入京!如违此誓,有如此石!”
到了此时,皇帝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了,河南是指黄河南,眼下大部分都在胡人手中,尽得河南之地根本不可能实现,由此司马十七郎这辈子不可能再回京城了。而且,他也从司马十七郎的誓言中也听懂英郡王的另一重意思,他是不会回来与自己抢皇位的。
皇驾慢慢远去了,司马十七郎与卢八娘并驾立在路边,身后跟着朱御史等人。他终于转过身来命道:“在皇祖父陵旁扎营,整顿军马,招募勇士,十天后北上。”
部曲们本就做了出门在外的准备,很快建好了营帐,卢八娘将司马十七郎叫进来商量,“这里是否安全?可以把儿子接回来吗?”
“你把儿子送走了?”
“是,我听朱御史说了情况,就让桃花和池师傅几个人把儿子带走了,如果我们有事,儿子就交给他们了。如果没事,就派人去约好的地方接他们回来。”卢八娘坦然地说,她今天是在冒险,皇上若是下了决心抵死不承认圣旨,金吾卫禁卫军那么多人要灭掉自己是很容易做到的,她可以陪着司马十七郎一起死,儿子她还是要保住。
“叫他们回来吧,有皇祖父的圣旨在,我不会怕任何人了。”司马十七郎马上吩咐下去。卢八娘知道,从此以后这道圣旨就会成为司马十七郎的精神支柱,靠着这道圣旨,他不必再被当朝的皇上所困。
其实卢八娘在写这道圣旨前,曾非常犹豫过,她也可以把封地改在益州,那里她曾居住过几年,有着一定的基础,又处于帝国的边缘,自然环境也很好,他们在那里也能很好地发展。当然问题也有,那边的氐族非常强盛,去了后强龙和地头蛇难免要斗一回。
但最终她还是选了淮北,虽然不喜欢这个战乱之地,但优势也是非常明显的,皇帝对淮北几乎没有控制力,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她不想承认,但最终也只有承认,她考虑了司马十七郎的理想,希望他能达到胜利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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