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 第1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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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不好,见过了世面,再回来重新开始。原本闺阁中春花秋月的闲暇,换成了对这世界的洞察,结交过各种各样的人,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对她来说不是耽误,是一种积累。

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转眼到了张宅大门前,女使和仆妇已经在阶前等候多时了,上前搬了脚凳搀他们下车,并不立刻迎进府里,先在门廊下搭起了步障。这是很要紧的事,像这样大族,最在乎的就是吉利,进门穿素服是大忌,须得换上常服,才能入内。

一切收拾停当后,仆妇们撤下步障,姐弟俩先进岁华园向太夫人回话,太夫人问:“一切都顺利吧?”

肃柔说是,“一切都顺利,工部还替爹爹镌了神主,看上去气派得很。”

太夫人轻捺了下唇角,喃喃道:“气派么……”怕在孩子们面前流露出伤感来,忙又重新振作了精神,招呼冯嬷嬷,“快把小食端上来。”

话音才落,冯嬷嬷已经领着女使进来了,从食盒里搬出各种花式点心和乳酪糕饼,又捧了两碗澄粉水团到他们姐弟手里,笑着说:“二娘子和三公子都爱吃的,老太太一早就让准备了。”

那圆溜溜的团子浮在碧清的汤里,顶上还有胭红的顶花,看着很是可爱。肃柔刚接过银匙,颉之的水团已经下肚了,太夫人哎哟了声,“慢点吃,不怕噎着!”

颉之站起身来擦了擦嘴,“男子汉怕什么噎着,我还要回去背书,先走一步了。”说着向太夫人和长姐拱了拱手,一溜烟地跑了。

太夫人对于这个孙子自然是很疼爱,透过月洞窗看他快步走出了院子,方转头问肃柔:“你伯父和叔叔没有一道回来?”

肃柔说没有,“临走的时候被嗣王叫住了,大概有什么事要商议吧。”

太夫人哦了声,知道她说的是嗣武康王赫连颂。提起他,就想起两人小时候的过节,太夫人只怕孙女还记仇,便切切地叮嘱:“君子不念旧恶,事情过去十几年了,就放下吧。日后万一再见,切记收敛脾气敬而远之,别再唐突人家了。”

肃柔听了失笑,“祖母还怕我去寻仇吗?”一面放下荷叶盏,掖了掖嘴道,“先前在太庙外见了那位嗣王,心里确实是有些愤恨的,但毕竟时过境迁了,也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了。”

太夫人说这就好,“到底他和你伯父叔父同朝为官,如今又封了王爵,咱们不好去得罪人家。往后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也就天下太平了。”

肃柔道是,顿了顿来征求太夫人的意思,“我想明日去拜访长公主和县主,不知祖母怎么看?”

说起这件事,倒一直在心上,太夫人抚膝思忖了下道:“去一去也好,人家毕竟遣人来过,要是一直不给回应,还以为咱们拿大。不过你要谨记一点,过去不是为女师,更不是做女使,只是还个礼,走动走动罢了。”

肃柔明白祖母的意思,皇亲国戚心高气傲,如果不好相处,宁愿只是礼节性地来往,不必有更深的接触。

她说是,“孙女记住了,那我回去准备拜帖,先遣人送过去。”说罢起身福了福,返回自己的院子了。

闺阁女子的拜帖和男人的不一样,并不经过门房勘验,而是直接送到内宅女眷手上,因此所用的纸张很讲究,须用熏香的泥金小笺写上拜访的时间,最后落款“张氏二娘敬拜”,就可以派遣仆妇送到温国公府上了。

待一切忙完,看看更漏,到了午正时分。外面树顶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雀蓝进来换香,扭头见她掩口打呵欠,笑着说:“娘子睡一会儿吧,今日一定累坏了。”

累是真累,一上午谨小慎微,两条腿里沉沉地,像灌了铅一样。于是搁笔起身,自己解了半臂搭在椅背上,吁着气说:“你是没看见太庙的排场,我由头至尾都悬着心呢。”

雀蓝道:“这么大的事,哪能不悬心。奴婢没这个福气见识太庙,可光看咱们祠堂移灵,就够体面的了。”嘴里说着,回身在窗下的美人榻上铺了一层绨锦,怕娘子睡着了受凉。另搬一个象牙枕来放好,这才招呼,“娘子快躺下吧。”

肃柔挪过去,崴身躺了下来,转过头看,窗前的帘子半卷着,偶而被风吹动,扣着窗框哒哒作响。

她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深且安稳,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悬在了西边的院墙上。

派去温国公府送拜帖的仆妇早回来了,隔着三折屏向内回禀,说华阳长公主发了话,静候二娘子莅临。

肃柔仰在榻上没有起身,应了声知道了,重新阖上了眼。

有时候想想,人活着,好像很少有清闲的时候,在禁中侍奉贵人娘子,每日都有劳不完的心,本以为出宫后应当只剩安稳自在了,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有些差距。

果然,回事的人又来了,蕉月唤了声小娘子,“大娘子派了个仆妇回来,向娘子禀报大娘子境况。”

肃柔的瞌睡立时就散了,坐起身趿了软鞋到外间,见那个仆妇掖着手在廊下站着,便发话,让蕉月把人传进来。

那仆妇进门先行个礼,垂着手道:“给二娘子纳福,奴婢是跟随大娘子过侯府伺候的,大娘子命奴婢回来,向二娘子回事。”

肃柔点了点头,“长姐回去之后,一切都好吗?”

仆妇神情别扭,支吾着说:“比起在咱们府里时……琐事多了些。大娘子回到侯府,就照着您的嘱咐,把原先院子里的女使婆子都遣了出去,但侯爵夫人不高兴,好说歹说也要留下两个,大娘子没办法,暂且只好放在茶水上伺候。昨夜陈郎子留宿勾栏,又是一夜未归,安哥儿病了也不过问。大娘子操心安哥儿还来不及,念儿那小妇一会儿说积了食,一会儿说肚子疼,赖在大娘子院子里不肯走。最后还是聂嬷嬷命人把她叉出去,扔回了自己的院子,今日她又在陈郎子面前告状,说大娘子不顾她死活,又哭又闹,要给自己配个女医。”

肃柔听得皱眉,心想尚柔这家务事,着实是叫人头疼得很,这婆母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在家里带了人过去,要紧时候能替她挡煞,面对那个撒泼的妾室时,不至于吃亏。

“姐夫怎么说?是不是听了挑唆,又和长姐过不去了?”

仆妇说:“这个倒没有,还反问念儿,要不要给她配把龙椅。不过那小妇气不过,在院子里嚎丧,说什么胳膊折在袖子里,话里话外,替之前死了的那个妾室喊冤。”

肃柔冷哼了一声,“侯府保了她,她倒得了便宜还卖乖。”略忖了下道,“她闹归她闹,暂且不要管她,要是做得过了,大可拿出女君的身份来,罚她在祠堂跪上一夜。侯爵夫人留下的人,一定想办法打发出去,不能留在院子里。至于姐夫夜不归宿,你带话给长姐,请她别往心里去,暗暗命人出去打听,找到那个角妓,把她的身契买下来,带回府安顿进念儿的院子里。念儿必定不肯罢休,你们替长姐守好门户,不要让她进去打搅,倘或她闹个没完,就再买人回来,三个五个也不嫌多。侯爵夫人问起,长姐就说自己身子不好,照顾不了官人冷暖,愿意再替官人置办几房妾室,为侯府开枝散叶。”

仆妇听了,大松一口气,笑着俯身道是,“大娘子还是面嫩,不愿意把事做尽,总是瞻前顾后下不得决断,这才命奴婢来讨二娘子的主意。既然二娘子是这个意思,那奴婢即刻回去,把二娘子的话原原本本带给大娘子。”

肃柔颔首,又问:“安哥儿得了什么病?不要紧吧?”

仆妇道:“烧了一夜,今早略好些了,二娘子不必担心。”说着又福了福,“那奴婢这就回去了,若是大娘子还有请教,奴婢再来回二娘子。”

肃柔道好,坐在桌旁摇着团扇,看蕉月把人引出了上房。

第17章

待到第二日,肃柔仔细梳妆起来,进温国公府那样的门第,首先要端庄,不能过于刻意,也不能过于隆重。玉色的对襟褙子,加上红藤杖的旋裙,再薄薄施上一层粉,绾个利落的螺髻。站在镜前看,这一身配得很相宜,与她的身份也相称,总之很有种可靠实诚的味道。

一切收拾停当,先去岁华园回太夫人一声。太夫人正和元氏、凌氏说话,见她来了,转头问:“这就过去么?”

肃柔应了声是,“回来再和祖母详说。”

太夫人道好,复又叮嘱:“言行一定多留意。”

边上的元氏听了,笑着说:“老太太忘了二娘是从禁中回来的,官家圣人都见过,还应付不得一位长公主吗。“

肃柔莞尔,欠身向她们纳个福,从岁华园退了出来。

门外的台阶下,马车已经预备好了,随行的仆妇站在车前候着,见人来了搬过脚凳,把肃柔和雀蓝扶上马车。小厮驾着辕,驱策顶马慢慢跑动起来,雀蓝歪着头问肃柔:“太夫人怎么没指派一位长辈,带着小娘子去国公府拜访?”

肃柔背靠着车围,夏季的马车门板上雕着镂空的花,外面的风能够轻幽地吹拂进来。鬓边一缕短发是新生的,梳不进发髻里,被风一吹便在耳畔摇曳,挠得脸颊上痒梭梭地。她穿过门扉向前看,曼声道:“温国公府那日派人来传话,是冲着我一个人的,今日自然是我自己过去答礼。再说我毕竟不像上京城中那些贵女似的,自小娇养在府里,出宫归家后反倒要长辈替我主持,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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