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而当赵大伟消失,她心灰意冷的打长途回家时,大姨那头却是长舒一口气。
“分了好,分了好!这些年曼曼照着他花多少钱,这种扣扣索索的男人不要也罢。对了,你表妹今年毕业,说是应聘要身名牌西装,穿上有气质能找到好工作,你们姐俩去大商场逛逛,权当让她陪你散心。”
一句安慰也无,话里话外要她掏腰包。前世她尽力而为,只为求个心安,直到被那一道雷劈醒。
她真的欠这些人?明明是她太包子!如今重来一次,若是再像前世那样抖m,她还不如刚才直接被雷劈死。
打断苏明兰的喋喋不休,她声音中便多了丝据理力争:“大姨你可是大人,手劲大,随便捏捏就很疼。”
苏明兰诧异,外甥女今个怎么有点不一样,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先不说这个,你收拾收拾,等会你爸妈回来,咱们就回姥姥家。”
“什么?”王曼惊呼出声。
苏明兰摸摸她的发顶:“可怜见的,这妮子不会烧迷瞪了吧?今个你爸妈去县里办离婚……”
王曼盯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只觉声音飞快的从耳边消失。前世记忆回笼,十二岁那年父母离异,她跟着妈妈回了十四户村姥姥家。不久妈妈跟村里另外一个男人去了深圳,一年后她为那男人生下一个儿子。同年,她被彻底抛弃,成了舅舅家小女佣。
幼时艰辛,她对幸福家庭的渴慕一日胜过一日,所以她才极尽可能地对赵大伟好。
如今梦碎了又醒了,她开始重新审视当初的选择:
父亲脾性温和,包子属性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母亲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小孩子本就跟亲生母,加上父亲一副窝囊样,当日她自然一门心思的跟母亲走。谁能想到这一步,却开启了她日后近二十年苦难的闸门。
“曼曼啊,不是大姨吓唬你,现在多少单亲家庭父女俩私生活上不清不楚。你还小,不明白男女之间那点事,等以后真出事,你哭都来不及。”
苏明兰夸张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正因此言,日后许多年她对父亲避之唯恐不及。
☆、第二章
太阳雨停歇,王曼虚弱的倚着炕头坐起来。
“大姨,我口渴。”
摸摸干裂的嘴唇,瞅着八仙桌上的月份牌,她已经全记起来。
前世小学毕业后那个暑假,她朦胧中睡醒,听到父母吵架闹离婚,哭着跑出家门,躲在后山淋了一夜雨。迷迷糊糊中她踩空滚下山坳,直到天亮才被发现。被抬回家后她便发起了高烧,烧退苏醒后——也就是今天下午,父母就会带着离婚证回来。
“看你们家这日子过得,竟然连个像样的杯子都没。不是大姨背后说人长短,像王继周那样没本事还敢在外面乱搞的孬汉,满泉水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
王曼看她趿上布鞋在屋里转来转去,话里话外全是对父亲的吐槽。前世她深信不疑,认定没本事的爸爸伤害了勤劳的妈妈,义无反顾的跟着妈妈走。
如今过了二十年,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父亲是个温吞的老好人,用村里人老话讲,就是打三棍子也崩不出一个屁的那种。平常他连别的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说出轨。
“等会你爸妈回来,咱们就回姥姥家,再也不受王家这窝囊气。”
听着她一刻不停的骂骂咧咧,王曼面上越发讽刺。
八十年代大家还吃不饱,谁家都不想去白养顶不了活的半大女娃。以前不愿,却不代表现在不愿。尤其是前几年国家开始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每家每户的地都是按人头均分。泉水村人少地多,均摊下来,她头上也顶着七八亩地。
这年头土地就是财富,一亩地交完公粮怎么也能落上百斤粮食。有了她就等于多了近千斤粮食,这桩无本万利的卖买谁都会不会拒绝。
前世她年纪小人傻,糊涂账算不清。换了个芯子她却瞧得清楚:大姨看她的神色,就像在看一个免费劳动力和几十麻袋粮食。
想清楚后,见她越说越过分,她干脆开口打断:“大姨,我快要渴死了!”
声音不似女童的清脆,反而因干涩而带着几丝沙哑。
“连个囫囵碗都没,我上哪去给你盛水。要不等过会再喝,姥姥那边有新杯子。”
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王曼正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看到窗外走进来的两人。推着大金鹿自行车走在前面穿着发黄衬衣的正是父亲,撑着红伞跟在两米外的则是母亲。
重生前虽父母健在,但一年到头她也见不了一面。如今再见二十年前的父母,她几乎没感到任何年龄骤变所带来的违和感。
又是瓷器碰撞的声音,瞅瞅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九分袖,她灵机一动。
光着脚走下去,她捏起大姨鞋子留下的泥,随意往腮边一抹。原本面黄肌瘦的孩子,如今更是狼狈不堪。乍一瞧上去,竟与街边乞讨的小乞丐无异。随意的抓两把头发,狼狈又添几分。
而后她走到门后边水瓮旁,端起铝舀子。听着自行车打车撑子的声音,她握着舀子把手,直摔到门槛上。
王继周停好大金鹿,满是颓废的朝响动的门边看去,就看到闺女满头满脸的泥,嘴巴裂开,黄瘦的小手拿着舀子死命往嘴里喂水。仔细瞧上去,那嘴唇干裂成一片片。
血脉相连,他心一阵抽疼,刚想上前拉起,后面有人比她更快。
苏明梅撑着伞,单手扶起闺女:“曼曼跌得疼不疼,你大姨呢?”
王曼抬头看着母亲,她长相并不算特别出众,却胜在会打扮自己。同样是大红褂子,大姨穿上像只水桶,而她拿针在腰上拿几个褶,纤细的腰身突出来,立刻显得身段窈窕。修成柳叶的眉毛弯弯,干练中带着丝妩媚。如今两姐妹站在一处,虽然大姨要小两岁,但姐妹俩却跟倒过来似得。
低头掩住唇角的讽刺,母亲身上有股不同常人的狠劲。凭此她冲出农村定居深圳,二十年后,当她还在苦哈哈的做北漂时,她毫无愧疚的收着每月三百块的赡养费塞牙缝,同时计划移民北美。
有这样一位女强人的母亲,大多数人都要庆幸,自己可以做个现成的富二代。可现实是:母亲的心中只有自己,为了过得更好,她如黑寡妇般,吸干一切可利用之人,一步又一步踏向更高处。
苏明兰从东屋走出来,姐妹俩见面点点头,她小碎步跑着过来:“这妮子刚醒过来正晕乎着,不是让你在炕上歇着。倒水这会功夫,一错眼你就跑下炕。”
嗔怪的声音唤醒了王曼,抬起眼皮,她正好瞅见母亲手中压膜的蓝表格。这会的离婚证还没改版成小绿本,全是这种笨重的样式。
他们最终还是离婚了,抛下高烧昏迷不知死活的她,多半日都等不及。仅存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此刻她也该冷静下来。前世的教训已经足够,是时候好好为自己打算。
“爸、妈,大姨一点钟过来的时候我刚醒,那会我头晕走不动,拜托她帮忙弄口水喝。可等了好久她都没来,我干得受不了,就自己下炕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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