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2 / 2)
韩韬脊背一僵,立刻转过身,见着身后那人,脸色更是一白,想也没想便单膝跪了下去,“参……参见大殿下!”
司空钺脸色难看得都要滴出水来了,韩韬方才说的那句话,显然是没有将他这个奉皇命坐镇京城的大皇子放在眼里,语气不禁更加讥诮,“本殿倒是不知道,原来父皇给了韩统领你这样的权利啊,如此说来,本殿留在这京城里当真是多余了,不如也索性到凉山去,将整个京城让给你韩统领可好?”
韩韬被司空钺的话吓呆了,急忙三两个响头磕了下去,“殿下明鉴,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担心这样多的难民涌入城东,会有不轨之徒……”韩韬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求助似地看向司空钺身边的京兆尹,他可是听了京兆尹的话才出来挡着这些百姓的啊,京兆尹怎么也要帮自己说两句话,不过京兆尹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躲开了他的眼神。
其实京兆尹在见到这一幕之后,心里已经将韩韬这莽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只是让韩韬小心戒备,不要让难民在城东发生暴动,而不是让他全部将人都挡在这里啊,这家伙自己蠢,还想拉自己下水,怎么可能!
“韩统领,我便说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宁仲坤也在这个时候对着韩韬一阵落井下石,“我会来这里,便是奉了大殿下的命令,安抚和帮助城西受难的百姓去城东避难!大殿下宽厚,最是体恤百姓疾苦,而你这个蠢货,竟然自作聪明的领着原本应该保护城里百姓的禁卫军,对着想要避难的百姓兵戎相见,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韩韬被宁仲坤说得一愣一愣的,人已经呆住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这家伙既然是奉了皇子命令来的,又为什么不早说?
可宁仲坤哪里有什么皇子命令,他也是照着宁渊对他说的话照本宣科罢了,为的便是要不动声色捧一把司空钺的同时,狠狠踩上韩韬一脚。并且这一捧一踩极其有用,因为司空钺虽然依旧恼怒,可还是对宁仲坤露出了一记赞许的目光。
司空钺即便不聪明,跟在皇帝身边久了,自然晓得皇帝对体察百姓疾苦这件事情有多重视,城西遭了水灾,受灾的人们却被拦着不让去城东避难,势必会在百姓当中激得怨声载道,皇帝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来。韩韬一介武夫,只知道为了功名利禄拍贵族的马屁,哪里晓得天下悠悠之口对上位者的威胁,好在那个宁仲坤有几分机灵,也算帮他挽回了一点颜面。
宁仲坤这么一说,在那些老百姓来看,这些禁卫军会挡着他们避难就不是司空钺的意思了,而是韩韬自己越俎代庖,并且还顺道给司空钺扣了一个忧心黎民的帽子,直扣得他心里无比舒坦。
接下来的事情便无比简单了,被司空钺劈头盖脸那样呵斥一顿,韩韬可没胆子继续将人拦着,随着禁卫军的撤去,百姓们终于有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但受灾的百姓们虽然暂时安顿了下来,可紧接着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么多人要吃饭,粮食在哪里?
因为城西整个泡在了水里,人们跑出来时拖儿带女都来不及,又哪里有心思去顾粮食的事,虽然司空钺勒令京兆尹迅速去还在开张的各大粮店里抽调粮食,可因为城里发了洪水,人们都在疯抢物资,很快京城里残存的存粮就被售卖一空,至于新到货的部分……其实暂时也不会再有新到货的时候,华京最重要的商贸枢纽就是江华运河,粮食也都是依靠航运,可眼下洪水发成这样,又溃了堤,航运已经停了,如果要等陆运的粮食,少说要半个月之后。
这么多的灾民,如果没有吃的,又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一旦暴动可不得了,就在司空钺为这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宁仲坤居然又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搬出了大车大车的粮食,解了司空钺的燃眉之急。
而到此时,宁仲坤才领悟到他之前听从了宁渊的劝告屯粮食,是做得多么明智的一件事,虽然他也很疑惑,宁渊为什么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这些,难道他请来的那位“何仙姑”真有这么厉害?
但无论如何,靠着朝韩韬脸上喷口水与提供了大量的粮食给灾民填肚子,宁仲坤在司空钺面前是大大长了一回脸,偏偏宁仲坤还很懂得抓尖卖乖,逢人便说他做的所有事情皆都是得自司空钺的吩咐,将一应功劳全往那位大皇子的头上套,一时之间有吃有住的灾民们对司空钺这位大皇子是赞不绝口,将他捧成了百姓的恩人。
京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很快又传到了凉山皇帝的耳朵里,几天之后,当雨势逐渐消停,城内积水也开始褪去的时候,一道圣旨从凉山传回来华京。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大大褒奖了司空钺一通,称他将这场危机应对得很好,不负于自己大皇子的身份,给其他皇子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另外就是韩韬身为禁卫军统领,却私自行事险些酿成大乱,念在其过往的功绩,官降一级以待后考,从正统领变成了副统领。
只是官降一级而没有革职,已经是庞松连夜上了一道折子去凉山求情所换来的结果了。
皇帝圣旨到来的当天晚上,宁渊与那位“何仙姑”,就被司空钺差人请进了皇子府。
纵使司空钺再不相信,可事实胜于雄辩,那日何仙姑曾对他说不出半月城西十里必有凶兆,现在想来城西十里,不就是江华运河溃堤的地方么!加上宁仲坤也对他坦诚说,他之所以会有那样一番准备,也是宁渊对他说的,宁渊所说,没准就是何仙姑所说,一时弄得司空钺对那位白衣飘飘的何仙姑是敬畏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这位活神仙,于是又立刻将人请了回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入皇子府,何仙姑可谓是如鱼得水,口若悬河地将司空钺说得是一愣一愣的,不光摆下一通筵席款待这位活神仙,更是将她留在了皇子府里,说要多请教请教关于“真龙天子”的问题,最后只有宁渊和陪席的宁仲坤被送了出来。
“这样一位高人,若是被殿下引荐给太后,让太后凤颜大悦的话,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一等一的美事。”站在皇子府外边,宁仲坤头一次对宁渊和颜悦色地说话,即便他依旧对宁渊有些看不起,可从前那番嚣张的态度,还是藏进去了。
今次的事因为宁渊的劝告,不光让司空钺对他宁仲坤青眼有家,就连宁国公,也对他囤积粮食帮助灾民的事将他夸赞了一番。宁仲坤自成年以来,便极少得到宁国公的夸赞了,他将这个看成了是自己即将成为世子爷的征兆,一旦司空钺再度得势,依靠他今日的功劳,往后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我先下已经不是举人,也不能通过科举入仕,往后还要多靠堂兄提携了。”宁渊也笑着道。
“你放心,我瞧你这小子做人也颇为识趣,往后等我承了宁国公的爵位,怎么都会给你个一官半职当当。”宁仲坤拍了拍宁渊的肩膀,带着满嘴的酒气由下人搀扶着回去了。
宁渊却没有回家,早在城西淹水之前,他就已经带着全家搬了出来,住在城东的一所客栈里。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辰,各家都炊烟袅袅,宁渊来到城西与城东交界的地方,这里已经用竹竿与麻布支起了好几个简易的帐篷,每个帐篷下边都用砖石垒着灶,架着锅,锅里煮着热腾腾的杂菜粥,而暂时被安置在这里,等着洪水退去的百姓们都拿着碗排着队,等着分晚饭。
其中一个帐篷下边,唐氏和舒氏正用纱布蒙着脸,不断在大锅边忙碌着,周石和白氏姐妹在维持秩序,就连年龄尚小的宁馨儿都在帮忙递碗。
唐氏和舒氏是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的,他们到底在城西住了那么久,骤然看见左邻右舍出了事,总想尽力帮点忙。这段日子以来,因为粮食储备充足,天气又不热,虽然人们只能挤在大街上,好歹也相安无事,并没有出什么岔子,也没有出现伤亡的消息传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宁渊上一世的记忆里,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一场洪水,却造成过成百上千人的死伤。
在那段记忆里,江华运河因为年久失修,加上瓢泼大雨而溃堤,城西被淹,可因为事发突然,城内粮食储备不足,暴涨的洪水阻隔了水路,陆路运输又颇费时间,外边的粮食运不进来,导致难民中闹起了饥荒,最后引发了暴动,饥饿的灾民们想冲入贵族的豪宅里抢夺粮食,被禁卫军暴力镇压,死了不少人,而后因为尸体处理不及时,空气又潮湿,进而引发了瘟疫,又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丧命,那时宁渊还同司空旭呆在江州,只是听从京城逃难出来的人描述尸横遍野的场景,都觉得惨不忍睹。
现在再来一回,即便运河溃堤是不能阻挡的事情,那么好歹可以从其他地方补救,同时借着这个机会取信于宁仲坤与司空钺,将神婆送到太后身边,一切也就顺利成章了。
在月嫔如日中天的今天,要让舒氏复位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太后,则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少爷你来了。”看见宁渊出现,周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凑近道:“呼延大哥过来了,一直在等着少爷呢。”
宁渊点头,他会直接过来,也是呼延元宸让雪里红给他传了信,只是眼下周围却没见着他,宁渊又往里走了一段,才瞧见呼延元宸换了身便装,站在另一口大锅边,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贵公子,两人一面分派粮食,一面小声说话,气氛看起来挺热络。
那贵公子却也是宁渊的熟人,孟之繁。
瞧见两人聊得欢快的模样,宁渊心里莫名有些不悦,脚步也停了,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上前打扰,可还不带他多想,孟之繁却好像先瞧见了他,满脸热络地对他招了招手。
孟之繁笑得十分坦诚,“当真是巧,竟然能在这里见着宁兄。”
“许久不见孟兄了,孟兄怎么在这?”不得已,宁渊只好走上前,客套地应着。自从春闱的事情发生后,孟之繁便一直没有联系自己,不知为何现在又会突然出现。
“我原本是去驿馆找永逸王爷的,正巧碰见他要外出,便一道过来了,还以为王爷是要去哪里逍遥快活,谁知道是来这里给灾民布施。”孟之繁一面说,一面还熟络地将手放在呼延元宸肩膀上拍了拍,而呼延元宸戴着面具,宁渊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见到他嘴角勾起来,似乎在默认般微笑。
“看来孟兄和王爷的关系似乎很好。”宁渊拂了拂袖摆,语气不冷不热。
“宁兄知道我的爱好是抚琴,我也只是偶尔听别人说起,王爷手中有一卷我一直想要找的曲谱,所以才特地想找王爷求证一番,方才我们所聊的也正是那曲谱的事情,宁兄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起听一听?”孟之繁问道。
“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宁渊又轻飘飘扫了二人一眼,回到唐氏与舒氏身边,开始帮他们打下手。片刻之后,闫非挤开人群,悄悄来到宁渊身旁,装作在和他一起收拾碗筷,却小声道:“宁公子,少主让我传话给你,说今日孟公子在,说话多有不便,让你别生气。”
“是吗。”宁渊停下手里的动作,扬了扬眉,“同我说话不方便,同孟公子说话倒方便得很。”说完,他抖了抖手里的筷子,走开了。
闫非被几点水星子溅到了脸上,却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愣愣地看着宁渊离开的方向。
不对啊,在他印象里,宁公子一贯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派头,连说话都是柔和平静,怎么会有这样尖酸刻薄的时候,他居然还闻到了一股……酸味?
扭头瞧瞧不远处依旧在同呼延元宸说得热火朝天的孟之繁,闫非觉得脑门心有些痒,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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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太后寿辰,因为是六十大寿,所以皇帝尤为重视,必定要大办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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