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朝廷便就近命征伐麓川的王骥大军,前往增援。
王骥七月接到命令,从麓川转道湖广,大军粮草辎重众多,行军缓慢,直到九月底才抵达辰州。
于是,王骥便大军初至,地形,局势皆不熟悉为由,选择按兵不动。
所以事实上,他陈兵的时间到如今,大约也就是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时间又是冬季,因此逻辑上还是勉强说得通的。
当然,自从前段时间,勋贵这边弹劾王骥之后,京城当中也开始有流言,说王骥是看朝廷动荡,拥兵自重,在观察局势,但是这种说法,却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是传言而已。
这也是方才朝臣们争论不休的原因所在,从战略上讲,王骥的做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但是朝堂之争,有时候是不讲逻辑的。
任你有天大的理由摆出来,平越一封字字血泪的陈情书,便足以抵过一切。
面对着这份几乎是平越军民的性命和坚守书写而成的军报,即便有无数的辩解之词,此刻也显得苍白乏力。
更何况,于谦就不是一个会巧言令色的人。
面对天子怒意沉沉的质问,于谦脸上浮起浓重的愧疚之意,俯身拜倒在地。
“陛下,臣无可辩解,平越一事是臣失职,识人不明,陷平越军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臣甘愿认罪,无颜立于朝堂之上,请陛下罢去臣一应官职,下狱论罪。”
说罢,于谦摘下头顶的官帽,叩首在地,一副请罪模样。
“不可……”
“少保……”
“于尚书……”
于谦的这番举动,显然将在场的众臣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众位老大人便纷纷上前阻止。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的于谦,心中忍不住一叹。
他看得出来,于谦这番话是真心实意,他是真的,为平越军民的遭遇而感到感到深深的自责。
黄镐的一封军报,带给群臣的是震惊,带给于谦的却是愧疚和自责。
这份军报被宣布以前,朝廷上下,除了朱祁钰之外,包括于谦在内,对于苗地的局势,事实上都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认知。
这也是朱祁钰坚持要立刻撤换总兵官的原因所在,平越,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是于谦毕竟是于谦。
时至今日,他的身份地位,声名威望决定了,即便是他想要辞官,也不会那么轻易。
左都御史陈镒立刻便上前,道。
“陛下,平越被围近七个月,实乃朝廷决策有失,王骥指挥不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骥身为征苗总兵官,前线战略皆为他视情况而定,兵部只能竭力保证后勤供应。”
“如今平越军民陷此境地,实乃王骥战略制定不当,平叛不力,绝非于尚书一人之过,岂可全然归罪于兵部。”
很显然,短短的片刻时间,陈镒已经做出了决断。
相对于王骥,明显是于谦对于朝廷来说更为重要。
何况,平越的这份军报一公开,王骥指挥失当,忧惧避战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与其两个人都陷进去,不如就让王骥来担这个罪名。
首辅王翱也出言道。
“陛下容禀,自土木之役以来,也先步步紧逼,朝廷局势殆危,边境大战一触即发,于尚书临危受命,整顿京营,协理边务,朝野上下齐心协力,皆关注于边境战事。”
“此番大战,兵部事务繁杂,加之土木之役后,兵部郎官多为临时拔擢,不能谙熟部务,惟于尚书呕心沥血,勉力维持,方有我军大胜。”
“彼时社稷危难,神器殆危,朝廷两面用兵,难免一时兼顾不周,恳请陛下仁慈宽宥,慎加思虑。”
这话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自去年八月以来,土木之变,也先逼近,天子登基,紫荆大战,一直到十月底,才算是勉强安稳下来。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兵部也没闲着,协助工部整修边墙,盘点兵员,发放抚恤,补充边境军马,防备也先卷土重来,忙的团团乱转。
相对于西南一隅来说,明显是边境的安危更加重要。
等这边整顿的差不多了,年节也就到了,后面的事情,群臣也都清楚。
天子在除夕日召于谦进宫,态度坚决的要撤换征苗总兵官……
王翱的表态,受到了在场不少官员的认同。
“不错,陛下,于尚书为朝廷呕心沥血,夙兴夜寐,土木之役后,朝廷殆危,于尚书临危受命,朝廷衮衮诸公,无可越于公者。”
“陛下,苗地之事,实乃王骥之过,非兵部之失,事有轻重缓急,于尚书助陛下力保社稷,解边境之危,未曾顾及西南,纵有失职,也情有可原。”
无数的官员纷纷站出来,替于谦求情。
面对着这样的场面,李贤咽了咽口水,悄悄的站回了远处。
他受到的吩咐,只是从于谦手里拿回京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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