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犹豫了一瞬,罗通立刻满面笑容的从轿子上走下来,不顾外头的雨势,快步上前,拱手道。
“劳侯爷在此等候,罗某愧不敢当。”
罗通家的小厮连忙撑起伞,护着自家老爷。
任礼矜持的点了点头,道。
“天色已晚,正是宵禁,本侯回府路上若碰上巡城御史,也是一桩麻烦,罗大人身在都察院,想必巡城御史也不敢得罪,可愿护送本侯一程?”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任礼堂堂一个国侯,哪个巡城御史不长眼的敢拦他的路。
不过罗通却恍若不觉,客气的拱了拱手,道:“能和任侯同行,是罗某荣幸,岂敢推辞。”
于是,他转身吩咐了两句,让轿夫抬着轿子先回府,自己则带着小厮,跟着任礼上了宁远侯府的马车。
马车甚是宽大,即便五六个人同坐,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拥挤。
任礼和罗通在马车当中相对而坐,雨声淅沥,罗通率先开口道。
“今日在英国公府,多谢任侯替罗某说话,只是不知,任侯特意将罗某拦下,可有何事?”
实话实说,罗通和任礼,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太深的交情,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
但是今天在英国公府,任礼的言语之间,确确实实是偏向自己的。
甚至于,他和宁阳伯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是任礼第一时间站出来挡在他们中间。
罗通在朝廷混迹了这么多年,这点示好还是能看得懂的。
只是他不太明白,任礼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现在看来,他显然是要得到答案了。
果不其然,任礼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副感叹的样子,开口道。
“罗大人不必多心,今日在英国公府,我看你一片赤诚,却被如此质疑,不由升起一阵感同身受之意,故此多说了几句,并无他意。”
罗通眉头一挑,来了兴趣,摇了摇头道。
“任侯说笑了,您身负紫荆关大胜之功,加官进爵,风头正盛,如今又执掌中军都督府,京中勋戚,哪个能与您争锋?怎么会和罗某感同身受。”
任礼的脸色越发愁苦,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不过是虚浮吹捧而已,本侯的难处,又有谁知道呢?”
说着话,任礼一脸真挚的望着罗通,继续道。
“虽然之前本侯和罗大人并无交情,但是素闻罗大人文武双全,心有抱负,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
“既然如此,本侯就跟罗大人说句心里话,你我现在也算是自己人,共同为太上皇效力,但是罗大人应该明白,你我这样的人,其实位置是很尴尬的。”
罗通眸光一闪,但是旋即便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反问道:“侯爷何出此言?”
闻言,任礼有些踌躇,一时有些捏不准罗通是什么用意,思忖片刻,他继续问道。
“如今你我都是自己人,罗大人就不要这么生分了,本侯虚长罗大人几岁,便托大几分,唤罗大人一声学古,私下里,罗大人也不必唤本侯为侯爷,如此可好?”
学古是罗通的字。
官场之上,一般都以职位相称,显示只有公事往来之意,若是称字,要么一方是另一方的长辈,要么则是二人相交甚笃。
听到任礼这句问话,罗通便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过于暧昧了,当下便道。
“那罗某就高攀侯爷,妄称一句尚义兄了。”
任礼点了点头,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
“既然如此,那为兄就不讳言了,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汇聚在英国公府,固然是感念太上皇恩德,但是说到底,也是为了你我仕途着想,希望提前烧个冷灶,不是吗?”
说着,任礼盯紧了罗通,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
罗通默然不语,神色有些复杂。
任礼的话,说的不可谓不直接,他们这些人,打着感念太上皇恩德的旗号,但是实际上,就是一群不被重用的官场失意人,在投机罢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英国公府这边,本来就是太上皇的旧人,注定不会得到当今天子的重用。
这一点,从这次的调动就能看得出来,天子提拔的要么是边将,如杨洪,范广,要么是以前不受重用的勋戚,如李贤,杨荣等人。
至于英国公府,定西侯府这些曾被太上皇重用的老牌勋戚,则是完全被冷落了。
文臣这边,杨善,许彬等人,没有一个是六部当中的实权官员,要么是鸿胪寺的,要么是太常寺的,在朝堂上都不属于受重用的那一类。
罗通自己的情况相对特殊,他虽然在都察院,但是他是有案底的人。
若非这次瓦剌之战,边境急需用人,他也不会被提拔回来。
但是即便如此,他未来的仕途也十分艰难,正统初年的那件案子,虽然最后定的是贪污狎妓,但是也足够让他的名声在朝堂上坏掉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仕途最多止步于右都御史,出镇各地巡抚,至于真正的七卿,想都不要想。
光是朝野舆论这一条,就足够把他卡的死死的。
这也是罗通努力的鼓动叩阙的原因所在,对于文官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犯颜直谏,更能挽回声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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