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深,深到一旦被追查起来,足以让为父的百战功勋,尽皆付诸东流。”
火炉的噼啪声音,在房中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杨杰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阵的血色。
半晌,他方问道:“那,父亲作何打算?”
杨洪摇了摇头,这位百战老将,竟在此刻,露出一丝迷惘之色,道。
“为父……还没想好,你大哥的意思,本是让为父去求陛下,让于谦不要再继续追查此事,但……”
看了看手中的诏旨,杨洪不由叹了口气。
如杨杰最开始所说的,烈火烹油,繁花着锦。
天子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他,不会阻拦于谦,也不希望,别人来阻拦。
该给的荣宠,他老人会给足……
但是,龙有逆鳞不可触。
杨洪嘴角的苦涩更浓。
道理他当然明白,但是,正因为明白,他才更加犹豫。
宣府的水有多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子的决心他看到了。
但是,当一切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天子,真的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吗?
杨杰虽然体弱,但是心思细腻。
杨洪的话一出口,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蕴藏的那一丝淡淡的可能,于是,他顿时站直了身子,道。
“父亲,孩儿所料不错的话,于少保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宣府,难不成,大哥想……”
这种可能,单是想一想,杨杰都觉得背后发凉。
所幸,杨洪立刻便摇头否认,道。
“你放心,如果是你二哥或者三哥在,或许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你大哥,不会!”
杨洪的这些后辈当中,杨信是最为出色的。
不然,他也不会将宣府交给杨信,他是真真正正,将杨信当做自己在军中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所以,他清楚杨信的性格。
杨杰所担心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杨信的身上!
闻听此言,杨杰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他拧着眉头,转过身,凝重道。
“父亲,孩儿不知,宣府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孩儿知道,陛下乃是顾念旧情之人,所以,要保住杨氏一门,唯一的办法,就是断臂求生。”
“二哥和三哥的团营之权,绝不能要,如果必要的话,父亲的京营大权,也需交出去,还有大哥那边,务必全力配合,实在不行,大哥也回京。”
“只要我们能够断的干净,孩儿相信,陛下不会做的太过分的,而且,这件事情一定要快,要抢在于少保查出真相之前做,不然的话,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诚如杨杰自己所说,他不清楚宣府到底藏着什么事情。
但是,他清楚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哪怕聚少离多,但是,他清楚,父亲是一个不轻易开口低头的人。
能让他展露如此神情,只能说明,这件事情,的确牵扯到的,超出了杨杰的想象。
杨洪没有说话。
道理他当然都明白,但是……
这么做的话,便等于彻底放弃了在边境诸多年的经营,杨氏一门,除了剩下一个侯府的门楣,什么也没有了。
而且,就算他割舍的掉一切,也未必就能平安无事。
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怎么可能让他就此脱身?陛下那边,又真的能够网开一面吗?
沉吟了良久,杨洪最终还是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为父要再想一想。”
杨杰张了张口,但最终也没有继续再劝,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门。
小心的关上门,杨杰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温暖的炉火映衬下,他的父亲,这位叱咤疆场多年,令无数虏贼闻风丧胆的“杨王”。
在此刻,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柱一般,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
站在房门外,他忽而听到,父亲苍老的低语响起。
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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