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内阁还是兵部,他们给出的法子,有保守有激进。
但是其实归根到底,他们出发的立场都是这场仗真的会打起来的情况,而实际上,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可问题就在于,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或者说,除了朱祁钰这个皇帝之外,没有人有资格冒这个风险。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朝廷局势,还是边境局势,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还是那句话,可能瓦剌最开始并没有开战的想法,但是,或许到了京城,得知朝廷要整饬边军,便又蠢蠢欲动了呢?
身为臣子,只能做最稳妥,最保险的准备。
所以实际上,这就是一场,对天子的考验。
朱祁钰沉吟片刻,最终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杨洪身上,道。
“昌平侯,你久在宣府,和瓦剌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依你所见,瓦剌使团此来,是何用意?”
杨洪是这次被召见的四人当中,唯一的武将。
之所以会召他觐见,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这个,如今的朝中,若论对边境局势的了解和把握,没有人会比杨洪更加透析。
毕竟,只有他是刚从宣府归京不久,而且是真真正正的,在边境守御了数十年的人。
事关重大,杨洪自然也十分慎重,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的绞在了一起,从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杨洪就知道,无论这场仗打不打的起来,这都是杨家的一次机会。
一旦边境再起烽烟,杨俊如今就在宣府镇守,其重要性自不必说,就算是打不起来,看眼前的场景就知道,如今的朝中,其实缺少对边境局势能够有极准确把握的大臣。
或者说,这些文臣不是把握不了,而是他们没有真正和瓦剌打过仗,所以即便是能把握边境局势,也不敢完全笃信自己的判断。
毕竟,这种事情一旦判断错了,就有丧师辱国的风险。
但是杨洪不一样,他能够看清边境的局势,与此同时,他多年镇守的经历,也让他能够足够笃信自己的判断。
那么,接下来剩下的,就是杨洪有没有这个胆量,在天子面前做这个保证了。
一旦他能够解决眼前的困难,那么至少之后,在天子这里,杨家纵然不是心腹,至少也是能臣。
杨洪这段时间在府中,和杨杰谈了许多,对于他回京之前朝廷发生的诸多事情,也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最重要的是,对于天子的心性也有了清晰的认知,所以,杨洪清楚的明白,若想要真正得到天子的信任,那么能力和德行缺一不可。
二者兼有,便如于谦,陈镒,王文等人,便可得到天子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翼护。
若具其中之一,那么在朝中也可站稳脚跟,不必担心因这样那样的政治斗争,而被打落朝堂。
所以,这是一次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能力的最好机会。
之前镇守边境时,对于杨洪来说,最重要的是战功,那么,如今回到了京城,最重要的,或者说他能对朝廷起到最大的作用,毋庸置疑,就是对边境局势的把握。
只要这次他的判断足够准确,那么,在没有更可靠的对于边境局势把握的人选出现之前,杨家的地位,将变得无比稳固。
因此,从刚刚开始,杨洪就在迅速的思索起自己目前得到的信息,和过往他的经验对比进行判断。
直到天子玉音垂问,在场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看向杨洪,他沉吟片刻,终于抬起头,沉声道。
“陛下,臣和其他几位看法不同,臣以为,既不必停下整饬军屯的进程等候春闱,也不必大动干戈,令备倭军,操江军等处整军备战,只需令京营严加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便可。”
话音落下,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是,朱祁钰还是问道。
“昌平侯何有此言?”
杨洪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拱手道。
“回陛下,臣不知瓦剌使团此来,究竟所为何事,但是,以臣多年在边境镇守的经验和对也先的了解来看,这场仗,打不起来!”
朱祁钰拧着眉头,继续追问。
“为何?”
这话其实是替是殿中其他人问的。
尽管,他们都考虑过这个可能,但是,谁也不敢真的将这种话说出来,还是那句话,没人承担的起判断失误的风险。
于是,杨洪虽是在回话,但是,身子却侧了侧,面对着在场的一众大臣,沉声道。
“诸位,边境局势瞬息万变,在战场之上,时常会有各种奇兵出现,若是经验不够丰富的统帅,极易被各种虚假的迹象所蒙骗,做出错误的判断,而导致战败。”
“但这并非无解之事,边境的局势变化再快,但终归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战场上还是战场下,两军之间比拼的都是硬实力。”
“土木之役后,有赖陛下圣明英断,运筹帷幄,我大军宣府大破阿拉知院,大同胜伯都王,紫荆关一役,势如破竹,沙窝一战更是斩去也先一臂,如此数场大战皆胜,虽不能挽回我大军在土木之役中的损失,但是,却同样给瓦剌造成了沉重打击。”
“无论如今瓦剌现在做出何等样的举动,都不过是表象而已,区区一年多的时间,远不足以令瓦剌恢复元气,这是也先不管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个时候,瓦剌若向莪大明开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是真的打起来,我大明固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瓦剌面临的,则可能是整个部族倾覆之局。”
“所以,至少目前为止,也先只要不傻,就不会和我大明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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