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是上好的青花瓷,茶盖虚掩着,一缕茶香鸟鸟而起,凭空让人多了一股宁静悠远的感觉。
但是,让于谦发愣的,却不是这茶香,而是这茶盏,并不是温热的,而是略微发烫的。
不至于烫手,但是,触之也绝不好受。
于是,于谦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胡长宁要端着托盘送过来,而不直接端着茶盏放到他面前。
当然,这是小节,真正让于谦沉吟当场的,是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当初,兵部正值制定整饬军屯方略的关键时刻,天子却莫名其妙的下旨,让他去给镇南王府和靖安伯府牵线说媒,于谦心中烦躁不满,也是和现在一样,被拉到了胡府当中,奉上了一盏热茶。
拧着眉头望着眼前的茶盏,于谦的思绪飘远。
那一回,胡濙对他说了什么来着?
凡事戒急戒躁,静观其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自作聪明,要相信天子!
轻轻的叹了口气,于谦将眼前的茶盏端了起来,感受着茶水透过瓷器传来的灼热,轻轻的将它放在一旁的桉上,道。
“请公子转告大宗伯,于某明白了,告辞!”
说罢,于谦起身离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胡长宁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目送着于谦的身影离开了胡府,他方转过身,后撤了两步。
此时的花厅当中,不知何时,胡濙已着一身便袍,负手而立。
“父亲……”
胡长宁踌躇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刚一开口,就被胡濙抬手止住。
只见这位大宗伯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道。
“于廷益啊于廷益,你还是没明白老夫的意思,也罢……”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是,胡濙却没有任何失望的意思,转头看了一眼被于谦放在桉上,动都没动的茶水,笑了笑,道。
“可惜了老夫的好茶,别浪费了!”
说罢,胡濙端起茶盏,试了试温度,感觉茶水已经渐渐变得温热,于是,便将其一饮而尽,其后,随手将茶盏撂在了桉上,转身回了内院当中……
宫中发生的这般争端,到底没有在外朝掀起太大的风浪,应当说,孙太后这次的处置,是极显功力的。
收了其木格进南宫,也就一并将她带来的人都收进了南宫侍奉,但是,没有给册封,仅仅给了一个女官的职位,这种事情,放在外朝当中,也就只能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而已。
尽管一众高层对这个也先的妹妹留在南宫当中颇有忧虑,但是,对于大多数的大臣来说,其实也不会关心南宫当中多了一个蒙古女官。
相较于其木格进宫,其实在外朝引起更大反响的,是太上皇召见瓦剌使团一事。
太上皇深居南宫,久不预政务,这次瓦剌使团前来,未朝天子先见太上皇,自然会引起非议。
一方面,有人担忧太上皇会借此机会干预朝政,另一方面,也有人觉得瓦剌图谋不轨,意在挑拨大明天家关系,同时借太上皇之威,暗中胁迫大明相助瓦剌。
一时之间,虽然一干七卿大臣都有意对此事避之不谈,但是,弹劾的奏疏还是纷至沓来,不断的递到内阁当中。
对于这些奏疏,内阁倒是有意无意的压着,但是,耐不住实在太多。
毕竟,这段时间,太上皇的风评本身就不太好,朝臣们的确管不了后宫之事,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清楚。
至少,太上皇在南宫频繁纳妃的事情,早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现如今,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朝中诸臣的情绪淤积起来,一下子聚在这件事情上,自然是久久不散。
不过,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要看天子的态度,而天子……
“上谕:近日诸臣多议太上皇召见瓦剌使团一事,其中颇有揣测,实为不该,上皇在迤北时,曾多蒙瓦剌头领孛都照料,此次孛都来朝,故人想见,再叙旧谊,实为常事,此与国政无碍,诸臣不可妄议太上皇,以伤天家声誉。”
内阁当中,成敬身着蟒袍,笼着袖子,声音肃然。
应该说,近段时间以来,因为怀恩侍奉在天子身侧,所以,大多数的旨意,都是由怀恩来传的。
至于成敬,要么在外朝参与阁议,部议,要么呆在司礼监当中,协助处理各种繁琐的政务。
这其实也和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身份想符合。
但是,这次破天荒的,却是劳动成敬亲自来传旨,可见天子对此事的态度又多么坚定。
于是,当成敬的声音落下后,底下内阁诸大臣对视一眼,纷纷道。
“臣等遵旨。”
宣旨结束之后,气氛也稍稍宽松了一些。
有了这道旨意,之后这些御史的奏疏,处理起来也就方便的多了,至少在票拟的时候,可以有个大的方向,不用拿捏不定的。
这段时日下来,成敬和内阁诸臣的关系也处的很好,因此,宣旨之后,他也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是在几位大臣的邀请之下,到了内阁公房当中小坐。
不过,也正因为关系不错,所以,在坐下攀谈了两句之后,成敬立刻便意识到,今天这几个大臣的神色颇有几分不对。
于是,想了想,他便开口半是试探,半是认真的问道。
“今儿诸位先生怎么如此客气,怎么,难不成,除了这瓦剌使团的事,还有什么其他难办的政务?”
不料闻听此言,几个内阁大臣对视了一眼,苦笑一声道。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