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因为,里头的诸多事项,都需要他们这些中坚力量来负责执行,必须要理解透彻。
二是因为,往往这种颁行天下的诏书当中,只要仔细揣摩,其实能够看的出很多门道,进而洞察朝堂上的政治风向。
譬如说,但凡是对朝廷大赦天下的惯例有所了解,且政治嗅觉相对敏锐的大臣。
在仔仔细细的听完了这份诏书之后,都发现了两个问题。
其一,这份诏书当中,赦除的刑案,赋税,劳役,都偏向于民政,对于军政方面,各个方向都提及了,但是,唯独没有提及到屯田追比的停罢赦除。
这一点是意料之中的,但是,也是值得人注意的。
说白了,如果说大赦天下这种普天同庆的喜事,都不能让朝廷对整饬军屯的决心有稍稍动摇的话,那么,再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的,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其二,也是在场诸勋贵武臣最关注的,对于土木之役随征的武臣勋贵,赦罪复爵的事情,这份诏书当中,也是丝毫未提。
如果说,当初天子登基时,因为舆论太过汹涌,所以不曾提及此事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也该给个宽赦了。
但是,没有。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于土木之役,这份诏书当中并不是完全没有提及,但是,针对的多是文臣。
“正统十四年随征失陷给事中御史主事等官,先因未及一考不曾请给诰敕封赠者,该部行查明白,不问任年深浅,悉与诰敕封赠,及有子孙不该录用者,许令一子送监读书,以荣节义。”
对于土木之役当中的死难军民官员,大多数的文臣,武臣,都给予了追封赏赐。
但是,仍然有所遗漏,其中一部分,就是刚刚诏书当中提及的,因为入仕时间不长,没有达到考评年限,所以不曾有封赠的,按照足年考评封赠,并许荫一子。
而另一部分,就是除了普通的武臣官军之外,以成国公府为代表的,部分勋贵世家,现在始终悬而未决。
要知道,就连当初因罪被降爵的宁阳伯陈懋,以及之前因罪被罢爵的会昌伯孙忠,在这次的大赦当中,都依照惯例,该复爵的复爵,该升爵的升爵。
可是,因为土木一役而迟迟未能袭爵的成国公府,脩武伯府,永宁伯府却提都未提。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且不说勋贵世家同气连枝,这几家勋贵的现状,其实一定程度上,昭示着诸多勋贵如今的处境。
对于大多数的府邸来说,尤其是有子弟武将随征的府邸来说,他们固然是爵位无恙,但是,偌大的一个家族,总不可能只靠爵位活着。
各房的子弟年轻人,或荫封,或出仕,或入军,总要有个前程,家族的产业,总要继续经营。
但是,朝廷的这种政治信号下,所受影响的,其实是整个勋贵世家。
这几家的爵位就像是一个信号,他们的爵位恢复不了,那么,就意味着土木之役这件事还没有过去,就意味着,曾经随征的这大多数的府邸,子弟们的前程,就会充满艰辛。
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因此,在听完了诏书之后,即便是在这样的仪典上,不少的勋贵武臣,还是忍不住相互的对视,低声议论。
相对而言,文臣这边倒是安静一些,不过,也只是片刻,不少大臣就面露疑惑,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因为他们对诏书也有什么不满,而是因为,算算时间,太子殿下也该完成朝谢,回到奉天殿外受贺了。
但是,往东侧望去,既没有太子殿下回来的动静,丹墀上的礼官,也没有继续往下引导。
大乐未止,底下的大臣们,却已经四处张望着,隐隐开始有议论之声渐起。
文臣之首,刚刚还在打瞌睡的胡老大人,在成敬的声音落下那一刻,就清醒了过来。
见此状况,他老人家也皱起了眉头,望向上首的天子。
不过,还未等他使旁边的礼官上去发问,一抬头,便瞧见了东侧小门当中,急急出来两个内宦,直奔御驾而去。
隔着远远的,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状况,但是,看那两个小内侍急切的样子,以及怀恩公公在听完了他们的耳语之后,同样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不少大臣都意识到。
看来,是出什么意外了……
果不其然,随着怀恩上前,在天子的耳边禀报了几句之后,紧接着,天子便说了什么。
再随后,一旁的成敬拱手领命,来到丹墀最前端,道。
“陛下口谕,太子出阁礼成,诏今日免贺,令文武群臣,明日俱朝服入文华殿,上表恭贺!”
果然是出事了!
在场的几位文臣大佬,相互对视一眼,皆面色肃然。
出阁的仪注,早就已经递上去了,天子也点头了,一应的准备都没有问题,到现在为止,进行的也很顺利。
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大的意外,无论如何,天子也不可能随意打断仪典。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天子口谕已下,今日的仪典无论后续还有什么仪程,都到此结束了。
所幸的是,经过了几次天子在重大仪典上耍赖皮之后,丹墀上的执事官,也是胡濙精心挑选过的,不仅相貌堂堂,谙熟礼制,更重要的是,能够随机应变。
听到天子口谕,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示意身旁的礼官鸣鞭三声,令场中快速安静下来,然后高声道。
“拜!”
待得群臣俯首下拜,大乐起,伴着内宦的一声高呼。
“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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