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内阁当中,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内阁掌握票拟权,朝堂上下的消息,应当是最灵通的,所以,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俞士悦应该是最清楚的。
“目前来看,暂时还没有发现串联的迹象,但是,这几日以来,我的确发现,不少大臣的奏疏当中,言辞隐隐有变得激烈起来的迹象。”
“而且”
俞士悦略停了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
“前番任礼之事,有人为了保下任家,不已经用过这种手段了吗?”
“鼓噪民意,扇动百姓,引动民间舆情酝酿,随后借为民请命之名,谋一己之私利,这般手段,无非是拿捏了陛下仁慈爱民,看重民情民意。”
“廷益你说得对,陛下一片赤子之心,这固然是好事,但是,我等也需防备,有人借民意裹挟陛下,不是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俞士悦这话,其实也就差点名了。
随着春场上,朱仪正式站队为太上皇发声,成国公府的立场也由暗转明,被彻底划到了太上皇一派当中。
此后的种种迹象,包括太上皇一党为朱仪争取爵位,朱仪为南宫解围,再到保下任氏的努力,无不在证明成国公府和太上皇之间的密切关系。
朝廷之上,永远不可能缺少派系,尤其是在朱仪的立场表示的如此清晰的状况之下,自然就引动了朝中诸多大臣的不满。
要知道,如今虽然天家的关系十分尴尬,但是,总体来说,还算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天子主持朝政,太上皇安养南宫,太子正位出阁,各安其位,各守本分,虽然朝堂斗争不断,但是,依然总体平稳。
但是,随着成国公府彻底摆明了立场,也就意味着,太上皇已经不安于仅仅在南宫当中安养,而是意欲通过一些大臣影响朝政。
这对于很多的大臣来说,是十分排斥的。
当然,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只要没有直接下旨干预朝政,朝臣也无法强行进行谏止。
事实上,从这一年多下来,太上皇反复的旁敲侧击和试探来看,他老人家,大概率是不会再用这样容易引起巨大反弹的办法了。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成国公府乃是勋贵武臣,而且是最顶级的那一批,朱仪如今一方面和英国公府联姻,在勋戚当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又执掌着东宫幼军,想要在明面上阻拦他参与政务,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大臣们明知道是太上皇在背后施加影响,但是,有成国公府以及朱仪带领的一众勋贵在,就只能将其当做普通的朝局争斗来对待。
就拿上次成国公府复爵来说,很多大臣心里都明白,各家勋贵不仅仅看的是朱仪的面子,才肯做出让步,配合军屯的整饬,这背后,一定有太上皇的推动以及太上皇一党的奔走。
但是,即便知道,该做的妥协,还是要做的。
就像俞士悦刚刚所说的,朝局之争,不是一时意气,衡量利弊固然俗套的很,但是身在朝中,却是不可避免的。
而这一次,显然又是一个挑战!
从太上皇的角度来说,天子的威信衰减,就意味着他可以施加的影响力更大,既然太上皇已经有了这种念头,那么,自然要多加防备。
所以实际上,这才是俞士悦会产生天子有点在瞎折腾的想法,单纯从朝局的角度来看,天子稳居九重,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于谦说的也对。
因为这么做,事实上,是在牺牲百姓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所以注定,天子不会这么做的。
略停了停,俞士悦继续道。
“何况,你也看到了,陛下不信鬼神,虽然重视钦天监的预测,但是更多是出于防备所以有此举动,可底下百姓,终归不识圣人之理,甚至朝中诸多大臣,依旧笃信天降灾罚,乃是天子失德。”
“如若此次真的有地龙翻身,只怕朝廷之上,亦有人会借此发挥,这才是老夫真正担心的”
俞士悦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愁眉不展。
不过,面对他的担心,于谦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道。
“仕朝兄这就多虑了,试想一下,难道说,陛下没有提前准备,等到真的有灾祸降临,你所担心的,就不会成真吗?”
“不过是少些串联的时间罢了,该来的,自然是要来的。”
“陛下圣明烛照,虽然心怀万民,但是更能洞悉朝局,只不过,陛下率先将保护百姓放在首位而已,可这绝不代表,你我能够想到的,陛下会想不到。”
说着话,于谦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
“这些人当真以为,陛下只有菩萨心肠,没有雷霆手段吗?”
俞士悦一愣,片刻之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也是,往日里,天子对待他们这些大臣,一直都是温和仁慈,以至于让他险些忘了,当初天子未登基时,在左顺门外,是何等的威势万方,以监国王爷的身份,便慑服群臣,威压百僚。
不过,看到于谦这般神色,俞士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踌躇片刻,还是问道。
“话说回来,廷益你这次出京,怕是少不得风波,陛下此次允你便宜之权,你”
“若陛下所言属实,接下来,朝廷必将度过一段艰难的时间,既是如此,那么,于某出京,就只有一条路!”
于谦点了点头,脸色慎重,道。
“金尚书如今尚在边境未回,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给他的旨意,应该会比给我的,更清楚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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