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天子继位后,以新君登基,赏赐群臣,唯有叶盛以太上皇尚且蒙尘迤北为由,不肯接受。
虽说到了最后,在天子的强命下收了赏赐,但是,却足可看出此人的性情。
这是个认死理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在士林当中的风评极佳,这就让很多人在对上叶盛的时候,会有所顾忌。
当然,作为王天官的心腹,沈敬自然是多少沾点他老人家逮谁骂谁的风格。
即便对方是叶盛,也仅仅只是让他皱了皱眉,紧接着张口便要反驳。
但是这一次,他却慢了一步,有人抢在了他的前头,道。
「叶大人,科道御史,分内言事,自然无可厚非,本官也相信,朝中上下大臣,凡上本言事者,皆出自一片忠心为国之意。」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既有诏命,在未有新旨之前,便当遵行。」
「张蓥,李锡无视陛下旨意,岂非属实?」
「若是属实,那么,陛下因此降罪,又有何不妥?」
东宫,余俨!
天子的潜邸旧臣,瓦剌之战时,曾奉旨屡次前往边境巡视,甚至曾帮助关隘守将击退敌兵。
如果说沈敬和天子的关系还隔了一层的话,那么余俨显然是纯纯粹粹的天子党。
当然,这点差别,在朝堂上可以忽略不计。
看着突然站出来的余俨,沈敬先是一愣,但是随后,便看到余俨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明显有阻止之意。
虽然还未想清楚是为什么,但是出于信任,沈敬依然立刻住了口。
接着,余俨继续道。
「林大人和叶大人觉得不妥,归根到底,是觉得张蓥,李锡因上疏言事而获罪被谪,并无其他过错,所以指责陛下因言罪人。」
「但是,这一点刚刚沈大人已经说的非常清楚,陛下降罪张蓥,李锡二人,并非因其上奏言事,而是因为二人不遵圣旨,胡乱议论。」
「朝廷自有制度,陛下自有圣德,言官风闻奏事,即便是直刺君过,陛下亦能听言纳谏。」
「然而,风闻言事,不代表可以僭越朝廷典制,无视陛下圣旨,陛下若因二人谏奏言辞过激,怒而降谪,自是因言降罪,若因二人所言有错,怪罪呵斥,亦是因言降罪。」
「可如今陛下并非因其言事内容降罪,而是因其抗旨不遵,违背典制降罪,如何能说是因言降罪?」
这番话说的有些绕口。
但是,意思却解释的很清楚。
说白了,双方的争议点,其实就在到底什么才是因言获罪的问题上。
林聪和叶盛认为,张蓥,李锡二人只是上本言事,既没有冒犯君上,也没有别的错误,无缘无故的降罪贬谪,便是因言获罪。
这个言,指的是言事。
但是,余俨却死死的抓着,二人并非是因「言事」获罪,而是因「不按流程言事」获罪。
这二者的概念,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因此,一时之间,朝堂上又引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显然,底下的一众大臣,对于双方的说法,也各有看法。
与此同时,沈敬眯了眯眼睛,看着对面面色微沉的叶盛和林聪,也明白了过来。
这二人不是不知道实际的情况是什么,他们就是摆明了,想要混淆概念。
不以言罪人,这是大明长久以来的传统了,只要能坐实这一点,那么,自然就能帮张蓥,李锡脱身。
面对余俨的分析,林聪看了一眼叶盛,随后道。
「为国言事,岂能说是抗旨不遵?」
说着,他转过身,对着上首天子拱手道。
「陛下,言官风闻奏事,乃是本分,臣再谏陛下,不可阻塞言路,当广纳谏言,恳请陛下,准张蓥,李锡二人官复原职。」
叶盛也道
:「臣附议。」
「陛下,我朝向来广开言路,科道言事,向来无所不包,若言路阻塞,则民情不能上下通达,恐有大祸,请陛下三思。」
随着二人开口,紧随其后,又有七八个御史闪身出来,纷纷道。
「臣附议。」
沈敬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眼角余光往旁边一扫,却见仍有不少御史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犹豫,心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这一次,林聪和叶盛,必定是早就串通好了,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给张蓥,李锡求情。
他们真正针对的,是天子的改革科道的那道诏旨。
可以说,降罪张蓥,李锡,是这道诏旨第一次在朝堂上发挥威力,也直接的损害到了言官的权力。
所以,他们搭救张蓥,李锡,其实就是在对抗这道圣旨,如果说他们成功了,那么,这道圣旨自然也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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