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要是能听进去了,也就不是于谦了。
叹了口气,俞士悦将当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又细细的对于谦说了一遍。
“……张輗当时上奏要整顿军府,不出意外的话,是想要借机夺权,但是,他掐的时机极好,当时朝中诸臣忧心陛下有再度开战之意,投鼠忌器,因此大多都犹豫不定……”
“所以,仕朝兄是故意的?”
于谦的目光一闪,道。
“你知道,陛下向来不喜党争,所以,刻意提出要将张輗的弹劾奏疏付诸朝议,就是为了让我回来?”
俞士悦一阵沉默,显然没有否认的意思。
当时的场面,文臣,勋贵,天子三方各有所图,僵持不下,俞士悦如果不推这一把,到最后谁也无法预测走向。
沉吟片刻,俞士悦道。
“整顿军府是好事,无非是谁来做,什么时候做的问题,陛下有所迟疑,是顾忌到军府之权落于谁手,但是,这般迟疑落在外朝眼中,就会越发使朝堂上下流言纷纷。”
“杨洪领兵重镇宣府,这个举动对于边境各部来说,已经足以震慑,朝中所为,不过辅助而已,过犹不及,是该稍稍收手的……”
“但是,如此一来,陛下对你,恐怕要有不佳的印象了。”
于谦皱眉看着俞士悦,开口道。
从俞士悦的叙述当中,他当然能够判断出当时的情势,张輗在朱仪的帮助下,想要借机夺权。
文臣这边,碍于朝堂上下的舆论,又不好直接阻止,天子两头为难,既不想放权给张輗等人,又需要安抚文臣,因此迟迟难下决断。
这种情况下,俞士悦的提议,刚好可以破局。
将奏疏付诸朝议,军府必定因此动荡,动兵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因杨洪出京而引起的舆论,也会一定程度上的减弱。
与此同时,张輗没有达到自己原本的目的,拿到军府都督之位,那么他面临的境况也会变得艰难。
手中没有足够的权力,就算仅仅只是想要拿下他奏疏当中的那些官员,也并不容易,二者相争,必有一伤,这对于天子来说,也是好事。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一切都很完美。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这个提议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满足了天子和文臣的利益,让勋贵武臣陷入内斗僵持当中,甚至对于一部分勋贵来说,也是好事,可唯独,对于社稷国家来说,有害无益!
无论是张輗拿到军府大权,还是他的奏疏被压下不提,对于朝廷来说,其实都是有好处的。
军府糜烂已久,张輗肯刮骨疗毒,虽然是为了军府大权,但是,从客观上来说,也的确只有英国公府有这个底蕴,能够平稳迅速的对军府进行整顿。
张輗拿了权,就得要做事,不然的话,他坐不稳这个位置。
天子不愿放权给他,是因为英国公府虽有实力,但是,却和南宫纠缠太深,早已经拔不出脚来,所以,天子可能倾向于压下此事。
这样做可以避免让张輗拿权,同时,也可以继续维持军府的稳定,陈年旧疴,虽然严重,但是只要不去动他,一时之间,倒也不会出事。
再加上那个时候,边境局势毕竟紧张,哪怕天子心中真的不打算动兵,可到底有备无患,才是好的。
当然,就像俞士悦说的,缺陷就是,朝中的舆论会继续发酵,文臣这边肯定还会想其他的办法,让天子不胜其扰。
可无论是哪种选择,虽然都要付出代价,但是也都会有所收获,所以,代价是值得的。
唯独是俞士悦的这个办法,只是在照顾各方利益,如果真的做了,那么,军府短暂的陷入了混乱,可却没有换来军府的澄清,换而言之,这个代价,就白白付出了。
所以实际上,这就是在党争!
多方利益可以满足,但是,唯独于国无益,只会徒增内耗。
这一点,于谦看的清楚,俞士悦也不会不懂。
他这么说,目的其实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迅速解决争端,逼迫天子放弃犹疑,尽快决定。
说白了,他的这个提议一出,诸多文臣必定心动,但是这绝对不是天子可以接受的解决方式。
所以,天子必定会快刀斩乱麻,所以,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一方面,天子放权给了勋贵,也算是对文臣做出了妥协,命范广,赵荣,加上一个王钦,主持清查张輗弹劾军府官员。
另一方面,传召于谦尽快回京,以此来压制刚刚出现苗头的党争风气,毕竟,以于谦的性格和眼光,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必定是和天子保持一致的。
打压勋贵可以做,但是,须得于国有益,仅为文武利益之争,陷入内耗,这并非正道。
俞士悦叹了口气,不过旋即,他抬起头看着于谦,洒然一笑,道。
“你离京之前,我答应过你,要看顾朝局,发生如此变故,我岂能置之不理?”
“这个法子并不难想,如果我当时没有在御前提出,那么,很有可能此事会被暂时搁置,张輗的奏疏已上,如果陛下没有丝毫的表示,那么朝中会议论纷纷,英国公府也必会再想别的法子。”
“与其让局面变得更加诡谲莫测,倒不如我提出来,让此事就此落定,虽然说陛下可能会因此对我有所不满,可毕竟事情解决了。”
“而且,你离京多时,也该回京了……”
最后这句话,俞士悦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于谦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整饬军屯已经到了尾声,原本,他还要再有一段时间,才能彻底结束。
可偏偏这个时候,闹出了边境之事,于谦自己又不肯听劝,上疏掺和到了这件事情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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