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自家人犯错,可以教训,但是,如若铁面无私,下重手惩处,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族
这也是为什么,伊王恶行累累,朝廷对他却只是屡屡申斥,并没有实质性的处罚,可岷王之前醉酒写了一份诽谤仁庙的诗词,却引得岷藩几个郡王都备受牵连的原因。
说白了,岷王诽谤的不止是皇帝,更是朱家的长房嫡长,手执祖宗玉圭,身为宗法正脉的族长。
所以,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亲族,这都是大罪。
在这种顺序下,除非是涉及到谋反一类的重罪,不然的话,皇帝在处理宗务上,要秉持的一条原则,就是家法优先于国法,这也是诸多藩王能够获得超高特权的最核心原因所在。
但是,这条纽带的约束是双向的,既约束着皇帝,也约束着藩王宗室。
寻常时候,这种约束体现为藩王在触犯国法时可以享受的特权,然而,在特殊时候,这种约束却体现在,朱祁钰在承继帝位后,藩王宗亲对于他大家长权威的认可和臣服。
所谓家国一体,便是如此。族
对于朝廷的文武百官来说,以国拟家,他们是将君王视为父亲,但是,对于藩王宗室来说,则是以家拟国,他们将手执玉圭的大家长当做君王侍奉。
正因如此,他们会将朝廷和皇帝区分的清清楚楚,对于朝廷的政令,不符合他们利益的,他们会变着法的阻挠,但是,在牵涉到宗族之事的时候,却又以皇帝马首是瞻。
所以朱仪的那一套,用在其他大臣身上有用,但是在伊王这,却不管用。
因为包括伊王在内的这些藩王,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习惯于先将自己置于何天家一体的立场上,说白了,他们觉得皇帝是自己人,是亲族,别人说的再天花乱坠,那都是外人。
从这个出发点考虑,伊王的第一选择,就是来找朱祁钰问明白情况,而不是听朱仪这种外人的‘挑拨’。
这是出于他长久以来潜移默化被影响的观念,或许伊王自己都说不清楚。
甚至于,他不会想到,自己这下意识的选择,才是真真正正的,让藩王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族
对于朱祁钰来说,他之前一直在思考,藩王对于大明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或者说,这些藩王和朝廷的文武大臣比起来,有什么特殊的不可替代之处?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但是现在,朱祁钰觉得自己隐隐能够摸到一点边了。
藩王当中,自然不乏有那么一些野心家,但是,在现如今的藩王体制之下,绝大多数的藩王,对于大明是足够忠心的。
而且,和朝中大臣不同的是,他们忠心的是朱家天下,像是于谦等人,他们当然忠于大明,但是,却未必忠诚于皇家。
崇祯帝自缢的时候,紫禁城中,多的是开门迎候新皇的大臣。
所以,对于这些藩王来说,朱家坐稳了天下,他们才能过得安稳,朝臣护的是天下,藩王护的是朱家。
当然,朱祁钰同时也能清醒的认识到,他自己和朱家并不能等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族
单说藩王的问题上,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朱祁钰便觉得,很多的问题,其实都迎刃而解了。
既然朱祁钰和这些藩王的核心利益是一致的,那么在具体的手段上,可变通的余地就大了不少。
这也是前世朱祁钰看过的历代天子,都不曾试过的一条路,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眼看着周王等人仍旧不相信他,朱祁钰也并无不悦。
因为过往所有的宗藩改革,其核心都是限制藩王,像是现在这样适度放权的,确实是反常,换了他是藩王,也不敢应承。
既然如此,那他就得软硬兼施了。
“朕还是那句话,朝中诸臣众口悠悠,即便朕是皇帝,也总是要顾及几分的。”族
“如若诸王仍旧同往常一般,于国事民事之上毫无建树,那么,就算朕能压得下这次,也压不下以后。”
“长此以往,宗藩改革,势在必行矣!”
这……
周王和鲁王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阵惊疑不定。
天子这话几乎算是摆明了说,要么接受礼部已经拟定出来的改革章程,要么,就得参与到赈灾当中,发挥出自己的作用,让朝廷上下看见,藩王并非全无作用。
这个道理,他们当然能懂,可问题就在于……
这差事,真的能接吗?族
皱眉沉吟片刻,周王斟酌着开口,道。
“陛下明鉴,若是为国效力,臣等自然义不容辞,但是,朝中舆情叵测,臣等若安分守己,则朝臣恐攻讦臣等于国无用,若安抚一方,则朝臣恐攻讦臣等邀买人心,居心不轨。”
“臣等并非不愿出力,实则是两相为难,只能两害相权,只替陛下牧守一方,时刻待朝廷召唤,不敢有其他所为。”
这话说出来,周王自己都一身冷汗。
因为已经不能说的再明显了。
他们每个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幼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可唯独就是不能做事情,地方民政赈灾,他们不是不愿意参与其中,甚至于,他们非常愿意做些事情。
毕竟,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一辈子赋闲在家,毫无作为呢?族
但是,不行!
靖难之役的教训太深了,所以,作为燕藩一脉,对于其他藩王的防备,是渗进骨子里的。
哪怕现在天子说的多么情真意切,可要让他们相信,朝廷对他们撤去了防备,还是太难了。
眼瞧着周王等人再三推拒,朱祁钰叹了口气,神色之间,隐隐透着几分失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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