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俞士悦愣了愣,旋即便沉默下来。
这个理由,说实话有些牵强!
的确,为保言路畅通,朝廷向来有不以言事罪人的惯例,但是,要知道的是,这是对于科道官员的特权,何文渊一个吏部侍郎,适用这一条本就有些不适当,更何况,他议论的,可是东宫废立的大事。
朝廷大臣,的确有参奏天子在某件事务上处置不妥的,但是,谁又敢直白的议论皇位归属不成?
真要是如此,别说是什么不罪言官的惯例了,不直接推到菜市口砍了,都算是恩宽了。
因此,沉吟片刻,俞士悦低声问道。
“首辅大人觉得,就仅仅是这个理由?”
王文的理由实在是不够充分,听到这种理由,作为太子府詹事,俞士悦自然是不得不忧虑。
一个何文渊已经如此难对付了,真要是王文下场,那么,事情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见此状况,张敏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说,沉吟片刻后,他开口道。
“天官大人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何文渊之事,毕竟引起了如此轩然大波,所以,陛下虽然没有当场处置,但总不会不处置。”
“我刚刚旁敲侧击,问了问天官大人的意思,他似乎是想,将何文渊调到都察院去……”
“都察院?”
俞士悦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这么说来的话……”
“接下来,就看何文渊会以什么官职,出京赈灾了!”
张敏平静的接了下去,眉宇之间,也隐隐掠过一丝忧色。
见此状况,俞士悦也不好再问,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张敏并没有把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说出来。
王文……
俞士悦望着天上耀眼的光芒,心中轻叹一声,这个天子在朝堂上的心腹重臣,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到底在作何打算?
……
因为文华殿闹出的乱子,哪怕朝臣们虽然已经散了,但是,对此事的关注,却远胜于其他的任何事。
尤其是当武英殿中的奏对结束之后,半日之间,种种议论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对于这种举朝关注的大事,天子的处置一向是迅速而果断的,过了午后,便有两道圣旨降到了内阁。
第一道,是给东宫的,其内容主要以褒奖为主,夸赞太子近来勤学刻苦,勉励太子当继续用心,同时,赐下了不少金银财帛,东宫的一干属官,基本上人人有份。
很明显,这道旨意是以安抚为主。
而紧接着第二道,就是关于何文渊的旨意了。
“圣谕,吏部侍郎何文渊,于文华殿中言行不谨,着降品一级,命为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负责一应赈灾事宜,钦哉!”
送走了前来传诏的怀恩,俞士悦回到公房,神色却有些复杂。
这份旨意,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喜忧参半。
从表面上来看,何文渊从正三品的侍郎,被降调为了正四品右佥都御史,而且,还被调离了京师,按照官场惯例,算得上是连降三级,已是很重的处罚了。
可问题是,只要对官场有所通晓的人都清楚,这只是看起来重重惩处了而已。
要知道,出京赈灾的人选,原本定的就是何文渊,区别只在于,他是以什么身份去赈灾而已。
若没有这次的意外的话,原本何文渊应该是以正三品吏部侍郎的本官,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负责赈灾,如今出了这桩事,他的品级的确被降了,可是,实权却没有削弱太多。
俞士悦常年在内阁当中做事,自然对圣旨当中的字眼十分敏感,刚刚的那道圣旨,天子说的是,巡抚江西!
换而言之,虽然名义上来说,何文渊是被降职为了右佥都御史,可实际上,他却是被调任成了江西巡抚。
江西向来是文华宝地,朝中不少大臣,都出自江西,因此,江西巡抚这个差事,自然也是个肥差。
按照以往的惯例,江西巡抚,一般都是以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担任的,甚至于,有些时候,会以二品的右都御史担任,可如今,天子将这个差事,交给了何文渊,这其中的用意,不得不引人深思啊。
当然,哪怕是江西巡抚,也毕竟是外官,和吏部侍郎比起来,含金量还是要差一些的,更不要提,何文渊的品级,确确实实是降了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倒也算是勉强有了个交代,只不过,让俞士悦担心的是。
何文渊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结果却得了这么一个明面上很严重,可实际上却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罚,那么,此后朝堂之上……
似乎是在印证俞士悦的意料一般,接下来的几日,果不其然,内阁接到的奏疏,猛然多了起来。
坐在公房当中,看着两份截然相反的奏疏,俞士悦不由一阵头疼。
自从上次科道改革之后,密奏制度,在朝堂上就开始流行开来,虽然说,这个制度主要是针对于科道官员的,但是,当朝中大臣发现密奏可以更加‘畅所欲言’以后,也都纷纷选择了这种方式。
不过,密奏和密奏,还是不一样的。
如今的朝堂上,按照奏疏的保密程度,大致可以分成四个等级,保密级别最高的,就是向何文渊那样的,直接呈送御前,由天子亲自开拆,除了上奏者本人之外,朝中无人可以知道内容,最多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份密奏存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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