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众人都很期待,姜星火能给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徭役问题?
“对于一个自耕农来讲,没有报酬自带伙食去服徭役耽误农事固然是一方面,但服徭役期间受人奴役被人敲诈勒索,甚至会因官吏认定服徭役不合格而赔钱赔到倾家荡产乃至因无法顾家而导致家中妻女被人欺辱,这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众人闻言有些默然,这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确实是底层自耕农面临的事实。
徭役,十倍苦于赋税!
可是姜星火直白地戳穿这个事实后,却并没有开口讲出他的解决对策,反而问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有徭役这种东西?”
树下的朱高煦闻言,顿时有些茫然。
为什么要有徭役?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徭役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之久,久到祖祖辈辈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不会被人问为什么一样.给官府服徭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哪里又有什么为什么呢?
“自然是官府人手不足,需要各种役夫来完成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旁边的李景隆理直气壮地答道。
姜星火蹙紧了眉,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官府人手不足呢,是因为没有人可以雇佣吗?”
听着这话,李景隆有些张口结舌。
当然不是无人可雇!
相反,是因为官府不想也出不起雇人的钱。
可这个话,总不好直接说出口的,反正李景隆是说不出口。
但朱高煦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他径直说道。
“就是朝廷不想花钱呗。”
今天的姜星火点了点头,但似乎并不想直接给出他们答案,而是刨根问底地问道。
“到底是朝廷不想花钱,还是地方官府不想花钱?”
李景隆游移不定之时,依然是朱高煦干脆答道。
“定然是地方官府不想花钱。”
“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给‘徭役’下一个定义?”
姜星火看着依旧低头不语的李景隆,缓缓说道。
“徭役是为了不花钱找人干活。”
“所以徭役的本质,其实一笔经国济民帐。”
姜星火做了总结后,不再给他们插话的机会,而是极为笃定地继续讲着。
他站起身来,语气犹如金石,掷地有声!
“暴秦征徭役,陈胜吴广愤声言: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何不举大事,诛暴秦?!”
“暴隋征徭役,知世郎作《无向辽东浪死歌》: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宁为山中匪,不为辽东郎!”
“徭役之苦,十倍于赋税!!”
“你们不信,不妨去天下乡镇市渡挨个问问,哪家哪户的当家男丁,但凡有不去的可能,反而自己愿意抛下妻儿去服徭役的?”
李景隆长久沉默,此时突然抬头疾声问道。
“如此,何解?”
李景隆面对姜星火戳破基层治理那一层窗户纸的问题不愿意回答,是因为他知道朱棣就在一墙之隔听着,他不想伤朱棣的脸面。
而眼下,李景隆不知是否想起了靖难之役时南军拉壮丁作辅兵民夫时,山东淮北十室九空的惨状,竟是丝毫不顾自己刚刚顾虑的那些小心思了。
李景隆言语之中,颇有几分愤恨的味道,至于是否是恨朱棣,就不得而知了。
以至于,李景隆竟是振衫奋起,本来三人树下围坐的姿态,此时两人已经起身而对。
“朝廷没有这个钱,地方官府不愿意花这个钱,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
“还能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就仿佛是被摁下了某个开关一样。
姜星火霍然一把抓住了李景隆的衣领,两人几乎是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此时,姜星火的脑海里划过他上次穿越时见到的一幕幕人间惨状。
那是一个“盛世”。
姜星火有幸成为了盛世子民。
他成了一个五口之家的顶梁柱,他破旧的衣衫上打满了垒得密密麻麻的烂补丁,即便这样,他家里最小的女娃八九岁了,依旧只能跟两个姊妹轮着穿一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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