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该怎么告诉这个时代的人,在未来将要发生的故事呢?
如果说在二百年后,一统日本的丰臣秀吉,会利用向他屈服的毛利氏所上缴的巨额银课,来发动壬辰倭乱。
而因张居正更化刚刚起死回生的大明,就会因这场“万历三大征”中军费最高昂、死伤最惨烈的一征而大耗国力。
甚至因辽东精锐边军在李氏朝鲜损失惨重,不得不予以努尔哈赤正二品龙虎将军号,坐视后金吞并了除叶赫部以外的整个海西女真,为大明最后在内忧外患中的灭亡埋下伏笔。
那么向着更遥远的未来继续眺望,便会看到这些矿藏为日本民族国家的形成,以及初步工业化,输尽了最后一滴血。
接下来,是什么呢?
夏末秋初的正午,恰是微醺暖意与惬意凉风最迷人的季候。
然而,就在这老歪脖子树下,姜星火却忽然打了个寒颤。
还在咋咋呼呼的朱高煦止住了嘴。
朱高煦看着姜星火,压低了自己的粗嗓门,尽量‘温柔’地问道。
“姜先生,您看起来有些.悲伤?”
李景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声地沉默,以及沉默所代表的那种最为深切的悲痛。
李景隆抬眼看向姜星火,俊朗的容颜上戏谑神色褪去,隐隐有些肃然。
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了下来,其中一片,便落在姜星火身前。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姜星火沉默几许,方才开口说话,不知不觉间嗓音竟是有些沙哑。
“如果我说.假如,是假如,以后我们脚下的这座城池,和生活在这座城池里的子孙后代,都会被倭奴屠戮殆尽,整个城池沦为人间鬼蜮,你们会相信吗?”
朱高煦摇了摇头,神色却带着明显的迟疑。
日本地狭国弱,倭奴虽凶悍狡诈,但在大明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大明不去打他们,他们如何敢跨海而来攻占大明的国都,甚至屠戮全城?
凭什么?凭他们全国上下加起来带甲不过数万吗?还是凭他们那在战阵之中毫无用处的长刀?亦或是凭他们那矮得可怜的身高与战马?
大明任意一个塞王的三护卫配上周围协同的边军,都可以在平原上轻易锤爆日本的全国军队。
这一点,朱高煦确信无疑。
“可我为什么会迟疑呢?”朱高煦的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想了又想,这种迟疑大约是源自于,自己对姜先生的那种近乎无条件的相信与崇拜。
而姜星火的讲述还在继续,他的语气平淡至极。
“在这座城池里,倭奴会焚毁掳掠他们能看到的一切,至于倭奴杀人的手段,有点燃大火活活烧死;有剥光衣服推入长江冰水中生生冻死;或直接射杀或专断绳索。”
“还有两个倭奴小校,进行了一场杀人比赛,比谁能先杀一百个汉人,他们的邸报为此专门刊登了这则消息。后来比赛的结果是不分胜负.因为他们无法确定是谁先杀到了第一百个,所以决定把比赛规则改成杀一百五十个。”
朱高煦攥紧了拳头。
如果这里面有自己的子孙后代,他们知道今日的这一幕,会不会怨恨自己这个‘老祖宗’没有及时做些什么?
剎那间,朱高煦又不愿再去无条件地相信姜星火了。
多希望这是假的啊。
李景隆则是肃然地思考着。
作为纸上兵圣,他对战争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时也对人命有着异乎寻常的冷漠。
日本不好打这个说法,只是建立在明军缺乏跨海作战的经验,以及那足以摧毁任何舰队的巨大风暴上罢了。
但反过来说,如果日本有庞大的水师,且避开了风暴。
是不是日本入侵大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能?
思虑至此,与朱高煦的想法略微不同,在画船上经历过剧透未来的李景隆,忽然意识到了更深远的一层,他迟疑地问道。
“姜郎所言,是大明,还是更遥远的未来?”
“更遥远的未来,你们注定见不到的那个未来。”姜星火答道。
“抱歉。”
李景隆沉默了几息,还是说道:“我无法确定这是否是未来,也无法感同身受。”
姜星火倒也没有显得十分意外,毕竟,这件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注定无法相信并感同身受的事情。
他打算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讲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朱高煦突然开口。
“俺听了姜先生的故事,即便是未曾感同身受,却不知怎地,也有些悲伤起来”
朱高煦片刻迟疑,方才说道:“这种悲伤,一时间不知如何描述,直到刚刚,俺想到了最贴切不过的三个字——空悲切!”
难道是?李景隆有些惊讶地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沉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李景隆剎那怔然,旋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