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拿之前那些话,蒙骗这些不知山外情况的兵勇到什么时候?”
面对张二郎泄愤式地质问,周缙淡然反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呢?”
“你问我?”张二郎一脸惊诧。
“嗯。”周缙点点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是杀了我,还是让我离开这里?”
“杀了我,就算没人把我的事扯出去,你阴蓄私兵上百,地方豪强武装到了这个地步,以燕逆的狠辣果决,不会放过你的。”
“让我离开这里,我一介文人,又是钦犯,没有路引早晚会被抓住,到时候我捱不住刑,说不得就把你们供出去了。”
张二郎目瞪口呆。
“无耻之尤!我父子倾力助你,你便是这般回报的吗?”
周缙亦是冷笑嘲讽道:“见小利而忘命,做大事而惜身,事到临头便想着保全自己,还要怎地回报你?”
“事到如今,你若是还想苟全性命,那便径自与我带十几个心腹兵勇出山,杀了那官员和身边护卫,自然便是周全了。”
张二郎如今哪还不知道,当初周缙说的信誓旦旦,不过都是编瞎话诓他们,如今上了贼船便下不来了,也只好依着周缙的意思,一条路走到黑。
可出门之前,张二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到底图什么?”
周缙慨然答道:“为君臣大义而死,死则死矣,必青史留名耳!”
张二郎很想问一句,为了你的青史留名,便要搭上我们数百人的性命吗?
可事到如今,再想起来当初自家父子被周缙几句话便忽悠地热血上头,想要以勤王之功,摆脱乡间土豪身份一跃登天的场景,张二郎不仅扼腕叹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周缙的利是名,自己的利是官,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忽然觉得,往日里敬仰的周世伯,这副一身傲骨的忠臣孝子模样有些令人作呕。
“下面的小吏都是油滑惯了的,绝对不可信,今年重新清丈田亩更新鱼鳞册的事情,得从其他地方调人。”
“大军这次压过来,主要是为了扫清匪患,镇压地方,防止地方上这些势力纠集在一起,给推进摊役入亩造成阻碍。”
入夜了,但几人毫无睡意,朱棣正坐在榻上跟金幼孜讨论着摊役入亩在江南的具体执行问题。
虽然会面临在地方上切实存在的,或是小吏不可靠,或是宗族势力耍花样的问题。
但正是因为亲自深入江南的调查,才让朱棣认定了,姜星火所提出的摊役入亩是一项极为有效的政策,有效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在江南,有很多流民、隐户、佃农,之所以要给别人种地,就是承担不起徭役对他们生产生活造成的巨大风险。
当然了,如果姜星火在这里,那肯定是要说一句——小农经济固有的脆弱性。
但无论有何等困难,只要效果是极好的,在铁血手腕治国的朱棣面前,那都不困难,只能叫螂臂挡车。
朱棣为此显得有些兴奋,在诏狱里听姜星火讲课是一回事,如今亲眼看到政策从设计到执行落地,又是一回事。
眼见着江南的民心,就将随着摊役入亩而归附。
建文帝的统治基础——江南士绅阶层,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而眼下解决了削藩,又初步打压了江南士绅,朱棣终于觉得自己的皇位坐的稳当了,能不兴奋吗?
而就在两人谈话稍歇之际,窗外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披头散发,恍若伥鬼。
“锵!”
护卫们的腰刀拔出了鞘。
女人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别声张,我是白天你们在牲畜圈里看到的那个。”
在朱棣的示意下,有护卫挑开窗户,女人费力地被拉了进来。
“怎么不从门进?”朱棣明知故问。
“门口有狗看着,进了它的范围就会狂吠不止。”
朱棣点点头,门口那条狗说是院里的其实是张二郎用来看守他们的,看着女人手上戴着的镣铐,和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苦肉计之类的把戏。
“说说吧。”
“上官,救救民妇,民妇是被他们强掳来的.”
女人简单说了一番她的身份和遭遇,最后急切地说道:“张二郎去后山了,一定是想要带人来杀你们灭口,请上官带上民妇一起走,给民妇一个机会,民妇会骑马,便是半路掉队了被射伤了也绝无怨言,只要带上民妇就好!”
出乎女人的意料,眼前老伴当打扮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说道。
“谁说我们要走了?”
“再不走就晚了!”女人有些急切,甚至哭了出来。
“现在已经晚了。”
朱棣慢条斯理地说道,女人一时有些愕然,结果就见几名护卫抽出刀来,架着早已卸下来的床板和圆桌当做盾牌,一脚踹破了大门。
朱棣对金幼孜笑着说道:“且观童指挥使破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