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赵延进来报:“正沿城垣激战。”
“叛军已经暂时适应我军的进攻节奏了,在他们被激起的那股气消散之前,破之不易,徒耗士卒罢了。增兵强攻,或可收效,朕不为也。”发表了两句看法,刘承祐直接下令道:“鸣金收兵,传令各军,有序撤回寨城之后,收拢士卒,救治伤员!”
随着鸣金声起,第一次进攻,以官军的主动罢战告终。
“官家,何故收兵?弟兄们已经登上蒲城,只要继续进攻下去,叛军定然挡不住!”御帐之中,舅父李洪建夹着兜鍪气冲冲地走进来,望着刘承祐直接质问道。
作为天子舅父,大内都部署,行营马步军都虞侯,禁军高级将帅,怎么都是位高权重,春风得意。但随军以来,虽总禁军,但感觉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这天子什么都要插上一手。
今日冲城,在他看来,最多熬至日落,蒲城必破。结果为刘承祐叫停,这心中的怒气与不满蹭得一下便上来了。
“舅舅先坐。”刘承祐平和地对李洪建示意了下,说道:“贼势不可久,只需变奏泄其气,强攻功果未知,但将士死伤过重,那是一定的了。”
“能破城,多死几个人,又有何碍?”刘承祐的话显然不能说服李洪建,矢口反驳。
闻言,刘承祐表情顿时一肃,稍显严厉地训斥道:“将士背井离家,随朕平叛,为国尽忠,朕当视之为手足。舅舅既为国戚,又是将帅,这等不恤下情的话,就不要再讲了,否则,必不轻饶。”
刘承祐这是将作秀融入到骨子里了,别看说得敞亮,真到没办法的时候,看他脑子里会不会有“体恤士卒”这四个字。
突然面对刘承祐的变脸,李洪建不由一讷,但见外甥那认真的严厉表情,腹内之语,终究咽了回去。
随着罢战收兵回营,白文珂等将帅悉来御营,多多少少,皆有些不乐意。见其状,刘承祐反倒安心,这说明,战意仍旧高昂。被刘承祐善言安抚,直道明日再攻。
经过简单的战损统计,南城的禁军,前后共投入了七千余军士直接参与战斗,伤亡近千人,当然叛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东城那边,损失要稍微大一些。
今日进攻,官军明显没有尽全力,但叛军的深浅,可基本被试探出来了。而刘承祐也没有一上来,便不遗余力的想法,围城这么久,上下将士,也是需要熟悉适应进攻节奏的。
不过,试探完叛军的作战防御,刘承祐这心里也是更加踏实了。
秋意渐浓,夜愈寒,节度衙门改造的“秦王府”完全沉凝在一片压抑的气氛当中。堂间,李守贞表情冷硬,高居王座,一干河中文武聚在一块儿,俱缄默不言。
终于,一名臂缠绷带的将领站了出来,一脸的憋屈,愤怒道:“大王,汉军的那些抛石车必须毁掉,数千石弹,乱砸一通,士卒们胆气尽丧,如何作战,如何抵挡汉军冲城?”
见其激动,李守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孤不想吗?让你领军出城,你能将之破坏吗?你敢吗?”
面对此质问,那将领憋了一会儿,脸色涨得通红,退下了。
此前,对汉军铺筑至眼皮子底下的寨墙,也不是没有尝试出击摧毁,几次下来,效果都是被诱出去打杀,损失不小。眼下,想要出城,越过那些“龟壳”,捣毁官军的那些攻城重械,无异于痴人说梦。
“大王,官军人众,甲械精良,实力强大,观其今日攻势,如此凶猛,我军竭尽全力方才挡住。若不另谋出路,恐怕难以抵挡多久啊,届时城毁人亡……”这时,一名文吏起身,语气有些凄惨,面色之间,满是畏惧。言语间,也含着明显的“暗示”。
李守贞闻其言,却是面露狞色,怒斥道:“大胆贼子,怯敌畏战,竟敢乱我军心!”
言罢便命人将其拉出去斩了,满堂胆颤,但显然,震慑的效果短时间内达到了,其后便更加离心。商量了许久,终究没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困局如此,当真没办法,除非来场天崩剧变……
一夜的休整过后,汉军飨士卒,备军械,晨雾初散,再次动了起来。昨日的砲石击城,抛石车损坏不少,经过修复后,可供使用的,仍有近三百架。
刘承祐再登观战台,下令进攻时,补充了一句:将所有的石弹用完!
然后,河东城再度迎来一场砲石雨的洗礼。
进攻节奏,如出前辙,停止石弹攻击后,叛军似乎有了经验,知道官军又要冲城了,躲避冲击的士卒,纷纷被驱赶上城,等待接战。
不过,这一回不一样了,在城头人员密集之时,换上了火油弹。带着火苗的陶罐,高速发往城头,在叛军士卒的视线下,扎入人群,罐碎油出,轰然爆发,烈火顿时将周遭的几名叛卒吞噬。
其后,是一颗又一颗,密集不断,抛向城头。比起此前石弹攻击,更凄厉的惨嚎回响在蒲城间。
“是猛火油!”有人惊呼,呼声中带着恐惧。
几百颗火油弹,基本上的都抛入了城内,城头、樯楼、房屋以及大量的守卒,未做防备之下,被迅速地吞噬。
大火冲天,浓烟滚滚,天高云淡不复,有种错觉,整个蔚蓝的天空都被染黑了……
极目远眺那些在火海中逃窜哀嚎的身影,观战台上,冯道身体不由哆嗦了几下,老脸泛白,唇微颤:“此举有伤天和,得慎用啊!”
刘承祐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过眼下,可没时间给他动什么妇人之仁,战争本就是伤天和的事,战场搏命,可容不得手软。
此番火油弹建功,基本是因为出其不意,守军毫无防备,否则,效果不会这般好。但显然,这火油弹绝对是攻防利器。
城垣以土石筑造,城头瓮城,除了楼樯栅栏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可燃物,火虽大,城上却难以持久。得趁着突遭重创之下,叛军丧胆,抓住机会破城。
随着进攻的命令下达,同样有些愣神的汉军将士,这才依昨日之道,有序地朝泛着热浪的蒲城攻取。
事实证明,刘承祐还是太小心了,城上的火却是没有持续太久,但同样的,叛军的抵抗也是微乎其微,活着的都亡命去了。
十分轻松地,城门被破开……
第82章 不手软
乾祐元年八月丁亥(十日),在合围蒲州十余日后,汉军拔西寨而攻城,天子督阵,两日而克。
比起刘承祐预想中的,要容易得多,快得多,距离中秋尚有四日的时间。当然,要说容易,细细想来,也没有太过容易,数万马步军出开封,皇帝担风险离京亲征,粮草军械,劳役征调,没有一样是轻松便能搞定的。
此番西面之叛,非三寇连横,且刘承祐与朝廷早有防备,从初期开始,便遭受到了针对性打击,纵有反复,终究没能撬动大局。故在很短的时间内,河中叛军便失去了希望,再加官军战法策略,人心散得更快。再加刘承祐不给机会的战法,又借利器之便,破城可谓必然之事。
城破之后,于官军这边,则更加从容,进城,追剿凶顽,接受俘虏,控制城池,顺便救火。城头的火势终究有所蔓延,祸及到瓮城背后的民房。
自古城池攻防之战,城破之际,是最为混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产生问题的时候。刘承祐深谙其间的道理,故破城之后,便严令各军将校,约束士卒。并让韩通与李崇矩带军临时负责军纪巡检,又以白文珂暂署蒲州,肃清叛卒的同时,也严防地痞流氓趁乱作恶。
在南城破后,东面也顺利沦陷,杨业亲自率军突入城中,叛众皆降。事实上,在这种情势之下,大部分蒲军都没有与河东城以及他们的“秦王”生死与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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