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瑶不敢顶撞桓云,“属下思虑不周。”
桓氏兄弟中,桓冲、桓豁人品都不错,容易相处,唯独桓云为人刻薄,镇守广陵时,欺压士众,多所枉滥,众皆嗟怨,惧桓温之势,而不敢弹劾。
“既然梁军退走,依小弟之见,那剩下的粮食也不必给了,李跃一时半会不会南下。”桓云眼珠子咕噜噜转着。
桓温斜了他一眼,“人不可无信,李跃归还江陵,吾岂可无信?穿将出去,天下人何以看我桓家?此次退走,下次复来,该当如何?”
上次偷袭东关,是两军相争,其实算不上背信弃义。
兵者,诡道也。
但两国商议好的事,不能言而无信,否则下一次谈都没得谈。
郗超道:“梁秦大战迫在眉睫,大司马亦当早做准备。”
桓温正色道:“嘉宾可有良策?”
郗超思索一阵后道:“梁国虽强,但氐秦犹有一战之力,今年北方大旱,梁国必受影响,属下已经尽量拖延粮草交付时间,且看此番天意如何,若旱灾影响大,两国殊死一战,定两败俱伤,江东可高枕无忧十年。”
粮食分批交付,正是出自郗超之谋。
最后一批要等到秋收之后,如果梁国旱灾严重,还可以粮草为由要挟梁国。
怎么给,其中的门道非常大。
梁国如果战败,天下呈三足鼎立之势,那么氐秦将势力大涨,江东联合的对象就是梁国。
氐秦对江东同样虎视眈眈,汉中、蜀中都是从江东手中夺走的。
梁国如果胜了,那么平定关中乱局,消化关中人口,至少需要四五年,乃至更长的时间。
有这几年时间,江东可以振作起来。
“梁秦相争,乃天亡之,我等岂可高枕于江东,按兵不动?梁胜则击秦,攻取汉中,分关中一杯羹,秦胜,则出青徐,恢复大河以南!”桓云想当然道。
郗超拱手一礼,却一言不发。
桓温甩甩手,斥道:“休得胡言乱语,这等大事,汝岂知晓其中厉害?”
“难道就这么按兵不动,错失良机?”桓云不甘心道。
“与你三万人马,你去夺回樊城如何?若是胜了,吾上表让你来当大司马?”桓温语气平淡。
但谁都能感受出来怒火。
广陵、濡须、荆襄,原本都在桓温掌控之中,三面压制江东。
但谢安皆此次襄阳被围,江陵被攻破,发动王彪之、王坦之、王羲之等人弹劾桓云贪赃枉法,侵夺田地人口,用桓温的法度制裁了桓云,将他从广陵挤走,安排年仅十八岁的侄儿谢玄担任广陵督护,接掌了兵权。
这一手让桓温也无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这个弟弟实在不成器。
健康朝廷与桓温的博弈无处不在,梁军攻打荆襄,给了谢安这次机会。
“这如何使得?小弟……不敢……”桓云吓了一跳,赶紧请罪。
“不敢就回建康。”桓温之志根本就不在北面,此战也让他认清了两边的差距。
十年时间,对他而言足够了。
“唯!”桓云老老实实点头。
关中,长安。
不是苻坚大意了,而是谁也没想到年仅十七的苻武竟然如此骁勇。
毛嵩也是一员勇将,能被苻坚看上眼的绝不是泛泛之辈。
苻武在粟邑击败毛嵩之后,迅速退往上郡。
背靠河南地,发出“拨乱反正、正本清源”的口号,召聚四方豪杰,准备跟苻坚大战一场。
“传令姚苌、杨安转攻上郡,速速剿灭此贼!”苻坚顾不得兄友弟恭,如果不能快速平定苻武,这场叛乱就会席卷整个氐秦。
“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完全是在往苻坚心窝里面捅刀子。
苻氏宗亲,不止苻健、苻雄一系,还有苻雅、苻洛、苻飞等,一旦苻坚的天王之位受到质疑,如何号令关中豪强?
“天王且慢,上郡与太原一河之隔,苻武定与梁国勾连,此战非同小可。”权翼连忙拱手。
苻武击败了毛嵩,不趁势进兵长安,反而退往上郡,明显是不安好心,要跟梁国取得联系,同时也保留一条后路,随时可以退往河南地。
此外,上郡距离长安遥远,加大了苻坚平定叛乱的难度。
第一次战败,情有所原,但若是再败,关中就要乱了。
苻坚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平日里倒也小觑了阿武,唯今之计该当如何?还望先生教朕。”
权翼道:“苻武既然已经退到上郡,无伤大雅,天王应该当心关中豪酋,若有人响应,里应外合,祸患极大!”
如果派大军远征,恰好造成了关中空虚,给了豪强可乘之机。
苻坚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感觉此次叛乱有些超出意料,苻武生性冲动豪勇,继承了苻氏的骁勇善战,但绝没有这么高的谋略水平。
也就是说,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事态的发展。
而这双手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天下能有这种能力的势力不多,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嘶……”苻坚吸了一口凉气,“若非先生,险些中贼人之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