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抄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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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尘、沈芷、沈云沐三人纷纷与裴霖晔告辞。

他们四人言笑晏晏,一种融洽的气氛自然而然地萦绕在他们周围,亲密宛如一家人。

不远处一条狭小的巷子里,一道阴鸷的目光从阴影里射出,死死地瞪着沈千尘他们,像是要杀人似的。

对于楚令霄来说,眼前的这一幕委实太过扎眼。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心潮翻涌,恼怒有之,难堪有之,憎恶有之,耻辱亦有之。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目送裴霖晔策马离开,他的脸色愈来愈阴沉,面黑如锅底。

裴霖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沈芷收回了视线,开始招呼沈千尘与沈云沐姐弟俩进屋去。

走在最后的江沅在门房关门的那一瞬,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朝楚令霄所在的巷子飞快地望了一眼,然后,她就转过了身。

江沅快步走到了沈千尘的身边,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禀道:“王妃,楚令霄躲在外面的一条巷子里。”

沈千尘全然不意外,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毕竟她之前还在猜测那个砍门的地痞是楚令霄在幕后指使,现在楚令霄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验证了她的猜测而已。

前方,沈芷没注意沈千尘,她正在训儿子,让他以后走路不要再横冲直撞,说以后再看到他这样就罚他抄经书。

一听到抄经书,沈云沐整个人都蔫了,好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奶狗似的。

他还试着与沈芷打商量:“娘,您就不能罚我扎马步吗?扎马步也很苦的!”

沈云沐觉得抄那些好像天书似的经书比扎马步还要煎熬!

“不行!”沈芷一口否决,半点不给熊孩子商量的余地。

沈千尘被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把楚令霄这种跳梁小丑放心上。

待沈宅的大门闭合后,外面巷子里的楚令霄才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那条瘸腿拐得厉害,引来一些路人打量的目光。

楚令霄穿着一件宝蓝色流水暗纹湖绸直裰,腰间系着绦带,坠了荷包和玉佩,打扮得人模人样,若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瞧着俊朗挺拔,仪表堂堂。

他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在那道伤痕累累的朱漆大门上,阴鸷的眼神与光鲜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次裴霖晔在这里对他动手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宛如昨日。

自那日后,他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心头似有根刺在反复地扎他。

他与沈芷成亲十五年,他一直不喜欢沈芷,这个女人高高在上,看不起他这个夫君,他们的这场婚姻根本就不是他求来的。

当沈芷提出与他和离时,楚令霄一方面觉得羞恼,觉得他可不是沈芷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但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快意,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女人了!

他等着看沈芷和离后的凄凉日子,沈芷带着一儿一女,就算有国公府这个娘家,也不可能再嫁给什么好人家,要么就是远嫁给一个破落户,要么就是下半辈子给他守节。

他等着沈芷将来后悔,却不想那日竟看到裴霖晔与沈芷在一起,裴霖晔摆明是看上了沈芷。

那一瞬,楚令霄有种世界崩裂的感觉。

裴霖晔才三十岁就已经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有靠山有军功,前途无量,而且还从未曾娶妻!他竟然看上了沈芷?!

楚令霄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心里空落落的。

后方的小厮见楚令霄恶狠狠地盯着沈宅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说道:“大老爷,您放心。小的交代过那个地痞,不会把您牵扯进来的。”

小厮还以为楚令霄是担心那个地痞把他给扯出来。

楚令霄恍若未闻地朝沈宅方向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昨晚,他找了宵小来这里捣乱,是想用英雄救美之计,想让沈芷受到惊吓,那么今天他再上门去安慰,一来二去,沈芷就能够感觉到他的好。

他们本就是夫妻,一夜夫妻百夜恩,沈芷对他不可能一点旧情也没有,他想把她与裴霖晔的那点苗头彻底扼杀。

没想到,他一番筹谋竟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想到方才裴霖晔对着沈芷大献殷勤的样子,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裴霖晔抱在怀里,楚令霄就感觉他的心口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着。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

楚令霄越想越怒,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头顶绿油油的。

一股怒火轰然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忽然间,楚令霄拔腿就朝沈宅冲了过去,好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疯牛似的。

今天他非要沈芷给他一个交代不可,让她当着儿子的面说清楚,她和裴霖晔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令霄被怒火烧红了眼,拎起拳头就想往那满是刀痕的大门上捶去……

然而,就在这时,从旁边蜂拥而来几个衙差,其中两个衙差一把扯住了楚令霄,动作粗鲁。

“什么玩意?!青天白日,也敢在京城闹事!”高壮的班头趾高气昂地看着楚令霄,直接往他腰腹踹了一脚,“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住的人那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表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胆敢来这里捣乱!”

两个衙差松开了楚令霄,于是楚令霄瘸着腿,踉跄地摔倒在地。

其中一个衙差还轻蔑地呸了他一口:“什么玩意?!还不走!”

楚令霄当然不想去京兆府,要是他真被这帮子衙差押去京兆府,那么他可就是满京城的笑话了。

“大老爷!”这时,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低声下去地对着几个衙差连连赔不是,然后,他把楚令霄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小声附耳说道,“大老爷,我们还是回去吧。”

楚令霄浑浑噩噩地起了身,又浑浑噩噩地往回走,魂不守舍。

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种真实感,虽然他和沈芷的和离书不是他亲笔签的,但是这已经是一个事实了。

楚令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目光呆滞,连小厮在后方唤他的声音都传不到他耳中。

京城的街道上,一如往昔那般热闹,百姓们在糊口度日的同时,难免说着各种闲话,而最近最受瞩目的话题大概就是皇帝的龙体了。

三四个学子唉声叹气地从楚令霄身边走过,一个青衣举子愁眉苦脸地说道:“官家正月就卧病不起,到现在,早朝还没开。”

“是啊。”另一个蓝衣举子也是情绪低靡,附和道,“我听我国子监的友人说,官家这回病得不轻,不太乐观啊。哎,也不知道今年的春闱会不会延期?”

对于学子来说,春闱是三年一次的机会,一旦错过,就要等三年后,这代价太大了,尤其是那些寒门学子千里迢迢赴京赶考,那可是一笔足以压垮一户人家的花费。

“不好说啊。”还有一个身穿湖色直裰的举子摇着折扇,意味深长,“就算错过了今春,没准来年会有恩科。”

他这句话就差直说如果新帝登基,必会开恩科了。

其他几个学子也听到了,神情各异,有的惊疑不定,有的忧国忧民,有的为自己的去留感到挣扎。

举子们议论纷纷,而楚令霄全都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着。

不仅是学子们在私下议论,那些朝臣、勋贵、百姓也同样在猜测着,皇帝病得太久了,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确实,皇帝自过年期间病倒后,就一病不起,没再露过面,这两个多月来,早朝暂停,朝政都是由太子主持的。

再加上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个忧心忡忡,几乎快把皇宫当家住了,等于是从侧面验证了皇帝的状况不容乐观。

直到三月十六日,年后的第一次早朝才算是重新开启了。

满朝文武再次齐聚在金銮殿上,皇帝久违地驾临宝座,还是一如从前的高高在上。

下方的文武百官都在偷偷打量皇帝,皇帝的脸色极其憔悴,脸颊凹陷,连身上的龙袍都显得空荡荡的,精神萎靡,目光无神,一看就是重病未愈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似的,看得群臣非但没有觉得安心,反而更担忧了。

很快,一些朝臣开始陆陆续续地奏禀,全都不敢说大事,怕触了皇帝的霉头,惹上气坏龙体的罪名。

饶是如此,皇帝也没支撑多久,早朝只到了一半,他就撑不下去了,吩咐倪公公让群臣散了。

“臣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整齐响亮的声音响彻金銮殿,众臣恭送皇帝被内侍用肩舆抬走。

直到看不到皇帝的身影,他们才算舒了一口气,直起身来。

众人三三两两地出了金銮殿,一边往前走,一边议论纷纷。

一个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揉了揉眉心,唏嘘地低声道:“皇上这龙体……哎,这都休息了这么些日子了,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想着皇帝灰败的面色彷如油尽灯枯,老者的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多少对大齐的将来忧心忡忡。

老者的身旁簇拥着好几个官员,神情各异,有人感慨地点头,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叹气着回首朝金銮宝座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人蹙起了眉头。

走下汉白玉石阶后,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官员清了清嗓子,叹道:“这两个月,太子殿下监国,也是不容易。”

他说得意味深长,与那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是一人颔首附和道:“皇上龙体抱恙,也幸好有太子殿下主持大局,朝政才能井然有序。”

其他官员们也是心有戚戚焉,明白同僚的未尽之言。

自皇帝病了,这两个月来,由太子主持朝政,政事不仅没乱套,反而还比从前顺利了。

比如今年开春西北春汛,南阳王秦曜上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请求朝廷赈灾,太子殿下当机立断就给西北拨了赈灾银,赈灾进行得雷厉风行,没有给西北几个灾区造成太大的损失。

太子处事公正,可皇帝却是多疑多虑之人,西北一直是皇帝心中的一个心病。

这一次西北春汛成灾,要是由皇帝来处理这件事,这笔赈灾银子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到位,甚至皇帝十有八九还会派心腹钦差去西北监察,或多或少地干扰到这次赈灾。

这满朝文武中也没几个糊涂人,大多眼明心也亮,心知肚明皇帝这几年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尤其从去年开始,被无端下狱的官员也不少,让群臣都体会到何为伴君如伴虎。

现在皇帝因为龙体抱恙无力掌朝政,也许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王大人,你说……”

其中一个官员还想说什么,但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众人全都转头朝这同一个方向看去,只见着一袭狮子补绯袍的康鸿达也从金銮殿走了出来,昂首阔步,神情冷峻。

于是,那些品级比康鸿达地的官员纷纷给他行礼,七嘴八舌地口称:“康大人!”

康鸿达看也没看这些人,面无表情地自人群中间走了过去,浑身上下释放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那些官员们纷纷噤声,面面相觑,有好几人忐忑地开始回想方才自己有没有失言,万一被康鸿达转述给皇帝的话……

有人紧张忐忑,但也有人浑不在意,对着康鸿达投以轻蔑不屑的目光。

康鸿达这些年在朝堂上过得春风得意,官运亨通,在朝堂上颇有几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势,即便是太子都要让他三分。

说穿了,康鸿达的底气就是皇帝。

现在,皇帝眼看着龙体衰弱,若是来日太子登基,康鸿达还能像现在这样一手遮天吗?!

难!

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算他康鸿达手握兵权又如何?!要论兵权,大齐朝堂,谁能比得上宸王顾玦?!

而且,满朝文武都有眼睛,这两个月来,太子时不时地亲自登门宸王府,宸王也没将太子拒之门外,很明显,太子和宸王的关系不错。

也是,他们毕竟都是姓顾的,是亲叔侄。

康鸿达若是敢在太子面前造次,宸王说不定会帮着太子干掉他,毕竟宸王与康鸿达素来不和。

这大齐估计是要变天了!!

好几个官员忍不住就抬头去看上方的蓝天,湛蓝的天空澄澈如一面明镜,渺渺云层在天空随风飘忽不定,变化多端。

其实,变天也未必是坏事。好几个官员都心有灵犀地想着,只不过,这句话就没人敢说出口了。

康鸿达继续往外走,面沉如水,箭步如飞。

他又不是聋子,方才那些人说得话自然是听到了。以他的精明,那些人虽然说一句藏三句,但他还是能听得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这些朝臣都觉得太子比今上顾琅更适合坐上大齐天子的宝座。

对于太子顾南谨,康鸿达一直是抱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的态度,毕竟顾琅才不惑之年。

顾琅是先帝元后诞下的长子,周岁时就被先帝下旨封为了太子,曾经先帝很喜欢这个嫡长子,但是随着顾琅以及其他几个皇子一天天长大,陆续开始参与朝政,顾琅的某些弊端就展露出来了。

渐渐地,先帝对顾琅这个太子变得不太满意,朝中一些肱骨老臣也大都知道,先帝在世时曾经几次怒斥过顾琅。

甚至有人煞有其事地说,先帝曾跟前内阁首辅江长帆感慨过“太子无过不能废”云云。

等现在的太子顾南谨出生后,先帝抱着养孙子的心,对顾南谨十分关爱。顾南谨刚启蒙,就被先帝带在身边教养了。

顾南谨是先帝教养长大的,先帝在顾南谨十四岁时,封了他为太孙。

那会儿,还是九皇子的顾玦在北地已经屡立战功,功冠全军,不仅震动了朝堂,也名动天下,当下,不少臣子都在猜测先帝会不会废了太子顾琅,改立九皇子顾玦。

而先帝对此的回应是,立了顾南谨为太孙,以此来宣誓顾琅的地位不可动摇。

浮躁的人心由此稳固了。

今天的风有些大,风中夹杂着零落的花叶,其中几片朝他的鬓发吹来。

康鸿达信手拈住了一片风中的叶子,指腹在叶片上轻轻地摩挲着,似在体会它的脉络。

他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的确有明君之范,但是——

太子登基后,能不能容得下自己呢?!

这才是康鸿达担心的地方。

康鸿达手指一收,将那片叶子握在了手心,手指收紧,掌心的叶子就被蹂躏成烂泥,绿色的汁液自手指间溢出……

他蓦地停下了脚步,从眉清目秀的小厮手里接过一方霜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去手指间的汁液。

看着那染上了污渍的白帕,康鸿达眸色阴鸷,总觉得近日是样样不顺。

皇帝明明才不惑之年,明明才登基几年,身子怎么蓦然间就垮了呢!!

康鸿达心绪不宁,出了宫后,本来想去喝酒,但终究还是去了衙门。

刚在衙门口下了马,就有一个挺着大肚的中年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抱拳禀道:“康大人,忠勇伯来了,正在里面候着您。”

康鸿达翻身下了马,随说把缰绳丢给了小厮,又从小厮手里接过了一把折扇,潇洒利落地打开了折扇。

折扇上绘得是一幅《高山流水》,两个男子偶遇于青山绿水之间,一个抚琴,一个倾听,自有一股不言而喻的默契。

中年人见康鸿达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再问:“康大人,您打不打算……”见忠勇伯?

“不急。”康鸿达摇着折扇,淡淡地对中年人说道,意思是要再晾忠勇伯一会儿。

忠勇伯二月底就来找他投诚了,当时康鸿达还故意晾了对方很久,拖了十来天才见忠勇伯一次,效果也十分显著,那天,忠勇伯见到他时,态度恭敬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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