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高大山家的讪笑了一声:“真珠师傅,这个你跟我也说不着,我也就是个跑腿的,有轿子坐谁不愿意坐,可家里就是没给派轿子啊!”说罢,把嘴凑近真珠的脸,压低声音说,“那个……是二太太的陪房,丁熔家的。她说二太太事忙,又犯了头风,因此这等小事不必惊动她,我们二人自己去接就是了。不怕你笑话,这雇轿子的钱还是我垫的呢,不知回去账房给不给报公账……”
真珠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天下还有这种道理!
罗家的轿子,怕不有三四百顶吧,竟然分不出一顶来接一位千金小姐?罗家的仆妇,说有一千都是少说的,竟然就凑不足三人来抬轿子?就算是有人故意苛待外姓的表小姐,关上了家门怎么做也是一家人的事,不至于连台面上的事情都做的这样过分吧?罗家连脸面都不要了?
只是真珠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一个缘故。就是罗家当家的二夫人,多年来一直不喜欢外甥女何当归,这个在罗家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且,就在何当归死而复生的隔天晚上,二夫人娘家的八少爷、二夫人的亲弟弟突然夭折了。
二夫人孙氏是孙家的庶出女儿,其母是一个不得宠的妾,年老色衰。不曾想她老树开花,四十三岁生了个儿子。孙老爷老来得子,十分疼爱,连带着八少爷的母亲和姐姐都沾光不少,现在说夭就夭了。孙氏的母亲哭得端是呼天抢地,抓心挠肺,孙老爷也关着书房的门不见任何人。
等到料理完丧事,孙氏回了罗家,进门之后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三小姐死而复生了,不少院落里还张灯结彩的庆祝,她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之后,老太太那边打发了人来,让孙氏重新开始打理家事,并尽快地遣人去水商观接三小姐回府,再多给水商观添些香油钱,以感谢天上的神仙保佑了罗家子孙。等那个传话的人走了之后,孙氏抬手就掀翻了桌子。她的弟弟好端端的突然死了,那个丧门星已经死挺了,却又活过来,凭什么?!
☆、第030章 情迷叶落如雨
更新时间:2013-07-08
“真珠师傅,三小姐什么时候出来啊?我和丁熔家的让人传了话,现在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这个轿子是一个时辰一吊钱,你看她这……”高大山家的冲不远处的丁熔家的努努嘴,小声告诉真珠,“她就是二太太的眼睛和耳朵,什么都报给二太太……”
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真珠打眼瞧着那个妇人,衣着极体面,干干瘦瘦的,面色净白,五十岁上下年纪。
丁熔家的眼观鼻,鼻观心,见道观里出来了人,她方才抬起了眼皮,开口发问:“那一位准备妥当了吗,什么时候能起程?老身事忙,工夫耽误不起的。”
真珠微微一笑,转头跟高大山家的说:“高大嫂,那一日只因各位走得太急了,我又笨嘴拙舌的没把何小姐的原话说明白,真是该打。何小姐早就说过,她打算在道观住到这个月十七再回罗家,今天才是十三,因此她现在还不能走,要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高大山家的愣了愣,转头看丁熔家的。
丁熔家的冷笑一声:“不能走?!可煞作怪了,她这端的是哪门的架子?老太太在家里成日念着她,说她又懂事又孝顺,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去。可是这一位,轿子已经到了门口了却说要再住几天,这样的也算懂事孝顺?依我看连我们二小姐的一半儿都摸不着。”
真珠笑一笑,还是不搭理她,只把高大山家的拉进了山门里面,悄声一通说辞,最后塞了两贯钱给她。
高大山家的听完连连点头,笑逐颜开,把钱收到怀中。真珠告辞离去。
高大山家的走出道观,跟三个提着烟杆,吞云吐雾的脚夫说:“这里不用你们抬轿子了,你们自己下山吧,之前给的一吊钱就算请你们喝酒了。”然后看一眼满脸狐疑的丁熔家的,讪笑一声道,“你瞪我也没用,三小姐不走,难道我们还绑了她走不成?况且,她在道观里多听几天经文,也是修身养性的好事。趁着天还亮,咱们快下山赶路吧!”
※※※
苦乔院里,何当归和太息一前一后走出来。
何当归在院门口停下,笑道:“观主不必再送了,小女子实不敢当。”
“福生无量天尊,”太息把拂尘往肘后一挥,深深鞠躬道,“何小姐宅心仁厚,福泽无边,此事就拜托你了!多谢多谢!”
何当归巧笑倩兮:“观主帮了我的大忙,怎生反过来跟我道谢?观主宽心,此事我一定尽力,观主请留步。”说着步出苦乔院,太息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墙角在视野中消失……
何当归心情十分愉悦,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她自己也未料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一次就办成了两件事,现在只需下山找几个可靠的脚夫,因为不能用道观里的姑子。这样,明天她就可以兑现之前说的话,请真静去吃红烧狮子头和烤鸭,再添置一些衣物饰品……
又转过一个院子,穿过竹林的时候,一个绯色的身影闯进了视线。何当归急刹住脚步,心中忽然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不远处的一枝翠竹旁,一个人斜靠着竹节,侧身面对她的来路,却又隐隐挡住了她的去路。一如既往的温润玉冠,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只是却没了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多了一丝令人望而却步的阴郁气息。
在何当归一个微微犹豫的瞬间,段晓楼突然偏头往这边看过来,双目锁定了她。
两人一时无语。
秋风吹过,叶落如雨,纷纷扬扬地,拂过两人的面颊,肩头,衣袂,与长发,以一种近乎永恒的姿态地停在这方天地。
倏然,段晓楼突兀地在原地消失,又突兀地在何当归的近前出现,何当归微惊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却被他制住了左肩。他又走近了半步,缓缓弯下腰,又垂下头。
她个子这样低,就只到他的胸口;
她这样纤弱,仿佛禁不起秋风一吹;
她这样冰雪聪慧,让人又怜又惜;
她这样坚强倔强,让人又爱又恨;
她的年龄这样小,整整比他晚生了十三年。
段晓楼低头帮她摘下几片竹叶,轻轻把她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面,注视着这个带有戒备之色的女孩儿,目光温柔,苦涩地开口:“叶子,被发髻挂住了。”
这一瞬间,她没有侧开头,因为她在那双瞳仁中发现了自己的眼睛,自己那漆黑如夜的瞳。
段晓楼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意并不达眼底。何当归垂了头,低声道谢。段晓楼没有再说话,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
“你——”“我——”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了口。视线相交,段晓楼用眼神示意她先说,她的唇瓣张合两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昨夜失火的事,能不能在你们那里销案,就当做没发生过……太息师太托我来问一问你们。”
段晓楼若有所思地看她,慢慢回答:“你的要求,我都无法说不。”
何当归舒了一口气,注意到段晓楼的手中把玩着一柄碧绿的玉骨折扇,修指与指间绿玉相称,流动着优雅的光泽。别看目光,何当归注视着地上的一只竹笋,辞别道:“天色不早,我回住处了。”
段晓楼点点头:“我送你。”说着不等她多言,他率先走了出去,足下的落叶被踏得“哗哗”作响,何当归迟疑片刻追了上去。
“对了,令堂大人有回信了。”段晓楼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边递给何当归边说,“飞毛腿今天早晨才到,他说令堂大人一直在三清观里坐关,无论他怎么说,那里的道姑都不肯把外面的消息传进去。于是他只好在三清观住了几日,等令堂大人出了关,才把信亲手送到她手上。”
何当归面露喜色,双手捧起信封,连声称谢,未曾注意到头顶上方的段晓楼正望着自己的脸出神发呆。这几天都惦记着这封回信,现在终于拿到手了,她已经等不及回去再看,于是停下脚步当场把雪白的信封撕开。
一个绣花荷包,装着细细的一缕发;一副水墨画,画着一座高墙宅院,院中一棵桑树,秋风清扫枯黄的落叶。
画中题诗:“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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