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见宁公子等的显出极不耐烦的样子,他才停了下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道:“事情是这样子的,我和风语沿着那条街道细细搜寻然后真的找到了一丛异香扑鼻的小白花,那花啊香的比月季花海棠花桂花菊花梅花加起来还香,我们跑进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蹲在那里摘花,一朵一朵又一朵的摘得可欢了,把摘到的小白花全部收进她自家的香囊里。认出她是第二辆罗家马车上跳下来的丫鬟,我和风语就上去劝说她不要摘我们的宁公子预定要采的花,谁知她说这是她家小姐半柱香之前就开口预定好的而且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她家小姐预定在先而且她来得比我们早所以这些小白花都是她家小姐的,还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居然跑来跟女孩子抢花采真是没羞没矂丢丢丢。”
听完风言的叙述,宁渊的眉头依然没有展开,默想了一刻,他又发问道:“你们有没有问她采那些花做什么?她家小姐是怎么吩咐她的?”
“没有啊,公子你又没让我们问啊,”风言摊手道,“女孩子家采花,左不过就是做个香包香囊香团子的吧,对了,公子你为什么让我们去采那些小白花呢?话说回来,那条街咱们之前走都没有走过,公子你怎知道那里有小白花的呢?”说着,风言拿眼去觑这位换了新面孔的宁渊。他知道所谓的宁公子其实就是十七皇子朱权,三年前,他就与自家的公子常诺交好,两人渐渐就好的像粘在一块儿了一样,除了去东厕的时候,两人做什么都是在一处的。
直到一年多前,自家的公子常诺终于不跟十七皇子粘在一起了,却以游学的名义离家,只带上了自己和常语,径直来了扬州。经过几天的明察暗访,公子他扮成了上武当山学武十年、如今学成归来的风家少主风扬,大摇大摆地住进了风家,并把自己和常语名字从“常言常语”改为“风言风语”——下次公子再去扮个紫家公子,难道他们的名字就要改成“自言自语”了吗——就这样,他们在扬州一住就是一年多,自己真的好想念家里的小鸡黄黄啊,不知现在他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一年多来,十七皇子频频趁夜来跟自家公子会面,两人经常驱散了所有人,然后关上屋门一整夜不熄灯。
半年前,十七皇子被圣上封为宁王,封地是西北那边儿的军事重镇大宁,宁王表面上去封地就任,实际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京城和扬州滞留。听说藩王无旨意是不能离开其封地的,宁王大概是怕被人发现他的行踪,每次来跟自家公子私会的时候都会换一张新的脸,因此自己和风语都习惯了只看衣服不看脸去认宁王的人……总之,自己觉得宁王真是一个非常深不可测又不可捉摸的大人物,真不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自家公子那样性子的一个人成为关上屋门一整夜不熄灯的关系。
这时候,罗府的车夫忍冬藤把马车赶进了角门,才注意到后面马车上的那位生病的客人还没有进门,连忙喊来门上的小厮马兜铃,让他先将客人引去听竹院的外堂,再去请示老太太怎么安排这位客人。
宁渊仰头看了一下中午的日头,然后不再纠缠于火烈花被别人摘走的事,转而吩咐风言道:“你回去叫上风语,然后让他去太白酒家把‘你家公子’接来这里,而你就回一趟漕帮总堂,去告诉风老爷,少主被罗府的老太君接走,罗老太君和少主的姑姑都挽留他在罗府小住几日。”说罢,他转身步入了罗府的角门。
“哦,”风言望着宁渊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街角的那件事,连忙又嚷嚷了一句,“对了宁公子,后来又来了一个高个子丫鬟,手里拎着一袋子盐,把所有被摘去花的茎叶用盐撒了一遍,跟公子您之前吩咐的一样!”只见那个披着暗红披风的背影走着路脚下猛然一顿,然而他却没有转身再多问什么,就继续跟随那个罗府小厮往里去了,风言没趣地摸一摸鼻子离开了,呀,真是个心思不可捉摸的怪人呢。
※※※
听竹院的后堂偏房中,汤嬷嬷扶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担忧地问:“老太太,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得厉害吗?”
老太太摆一摆手,转头问何当归:“逸姐儿啊,不知那老神仙的方子管不管用,竹哥儿有没有跟你一样从那边儿回来……难道我们这两日都必须住在听竹院里,不能跟家里人见面吗?”
“老祖宗勿忧,”何当归摘下脸上的面纱,娓娓劝道,“那些法子能不能成功救活竹表侄,今天日落之前必然能出来结果。假如竹表侄真有那样的造化,府中一定会大肆庆祝,敲锣放鞭都是必不可少的。咱们虽然住的偏远,隔了几重水榭又隔了几座假山,不过府中要是有人大放炮仗,咱们这里也能听见动静的。”
汤嬷嬷也劝解道:“既然老神仙言中了竹哥儿夭折之事,又言中了我们路遇波折之事,保不齐也有什么神奇法力能救活竹哥儿,咱们在这头悬着心也使不上劲儿,还不如按照老神仙的吩咐闭门静养两日。老太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午饭想吃什么?我让听竹院的小厨房去张罗。”
“嗯,都已经中午了么,还真是有些饿了,”老太太眯眼想了一下,说,“我还是想吃刚才路上看见的那种辣猫耳朵呢,很多年没闻见那种香味儿了,让厨房做辣一点,逸姐儿你想吃什么?刚才在街上你不是说饿了吗?”
何当归摆手道:“我突然又不觉得饿了,我现在又困了所以想去东花厅找间屋子睡上一觉,呃,那我就先去了,老祖宗您慢用吧多吃点啊。”说着也不等老太太答话,腾地站起身来,就穿过耳房跑上了回廊,然后拐个弯就不见了人。
老太太奇怪地看一眼汤嬷嬷,于是汤嬷嬷想了想,为她分析道:“三小姐一大清早就下山等我们,可能是现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吧。”然后还是继续关心着老太太的膳食问题,“那猫耳朵虽然香,但不过是面食,您空着肚子哪能吃那么辣的东西,我看还是在水牌上点几道正经……”
“老太太,这两日要用的东西都送过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垂髻小丫鬟跑进来,笑嘻嘻地说,“刚才啊,龟大叔一来给咱们传了信,说老太太要在听竹院住两日,大伙儿就忙活开了,足足打兑了两车半的吃用物品,现在甘草和灯草姐姐都在外面卸车。哦,对了,我路过外堂时见看马兜铃领着一位蓝衣公子进来,说让我问问老太太怎么安排那位公子。”
“呀,我竟把他给忘了,”老太太拍一下腿,吩咐道,“石榴,你先引他去西花厅偏房歇下,好生款待着,回头再把马吴二位大夫领去给他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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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回廊,何当归只觉得全身的气血翻腾得厉害,随时有再大喷一口鲜血的可能,她强撑着一路狂奔进东花厅,躲进了一间偏房,想要打坐调息一番。想要插上门闩的时候,却发现房门之后光溜溜的根本没装门闩,她心下觉得奇怪,出去又察看了两三间屋子,却发现不论是带有耳房的两进两出的正房,还是最角落的杂物间茶水间,竟然没有一间屋舍装有门闩。
老太爷的听竹院一桌一几一草一木都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很难想象造屋的工匠们会偷工减料的不给门上装门闩,看来这就是老太爷住处的个人特色,就跟老太爷不喜欢用床幔和蚊帐是一样的。
何当归顿时苦恼不已,她的心法口诀很久没用过了,灵光不灵光都不能确定,而且运气调息这种事本身就有一定的危险性,倘若在紧要关头上被人打扰,那可真是比被马蹄踩上一脚还倒霉。她的俯卧、侧卧和倒立的运功姿势在外人看来是很怪异的,万一有人从窗外看到了怎么办?老太太那边儿现在正在吃午饭,难保一会儿老太太不会吃饱了撑的到处遛弯儿,万一遛进了这间屋里怎么办?
侧耳细听时,何当归依稀听见外堂那边正在吵吵闹闹地嚷嚷着什么“甘草,老太太吃饭都用小号的碗盏,把中号的先放回去,等下午再慢慢收拾!”“先把这批换洗的衣物送去东花厅,那箱摆件等最后再放,仔细磕坏了!”“李大婶,恭桶要从侧门送进去,侧门!我说了是侧门!你现在走的那是正门!”何当归头痛地抚额,心道,本以为老太爷这里常年无人居住,是个最好的静养之处,没想到老太太走到哪儿就热闹到哪儿,早知如此刚才马车上,她就应该说老神仙让自己一个人闭关两日就好了。
僻静之所,僻静之所,她现在急需要一个僻静之所……苦竹林?
对啊,上辈子住在罗东府时,她就听说听竹院后的苦竹林常出一些闹鬼事件,那种地方肯定没人会去的。
何当归当下决定,先去苦竹林找个僻静的角落一直调息到晚上,等天黑之后再溜去老太爷的房间里,找找看有没有针灸用针,实在没有的话,就只好去哪位嬷嬷的针线簸箩里面找两根最细的绣花针了。相信在她化腐朽为神奇的云岐针法的辅助之下,这一次真气暴走的恶劣情况能渐渐好转起来的。
于是,把枕头弄成一个人形,又仔细地蒙好被子,紧掩上房门后,何当归就径直往听竹院的后廊跑去。
等来到这片以前从未曾来过的苦竹林之后,她满意地笑了,瞧这片林子里的暗无天日和雾气氤氲的情形,分明就写着“活人止步”的字样,真是一个理想的调息和静养的圣地。这种鬼气森然的地方,别说是人类不愿意靠近,就是鸟类之中,也只有乌鸦才愿意来……
“嘎——嘎——嘎呀——”
一只巨大的乌鸦从竹林深处冲天而起,落在了苦竹林入口处的一道静止不动的暗红色身影上,低头轻啄了一下之后,它就被那道身影抬臂一挥,发出了“哇呀”的一声惨叫,然后扑棱着一双巨大的黑羽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进了东面的一片野林子。
苦竹林里……有人类?何当归的脸色一垮,皱眉瞪着那个披了一件及地的暗红金绣披风、一袭洗蓝长衫被林风吹得烈烈作响的少年,他不就是风扬车上的那个病人吗?他跑这里来干嘛?
☆、第099章 你认得陆江北
更新时间:2013-08-12
宁渊不悦地瞪着眼前的小女子,她不就是那个捷足先登,摘走了火烈花的幕后主使吗?
“火烈花,形如烈火,花小而白,有大香,味辛苦,可入药,微毒,马牛猪羊食之七步内染疯疾,目下赤红,舌有白点,无药可解,半日后症状始有所缓和。“”花茎初时无毒,三年花开一次,三日后花自凋谢,花茎转为剧毒,俗称绞肠草,此花茎遇水而盛,遇火而炸,遇盐而萎。”
这一段文字详见于他王府书房内的《异草经》。
宁渊皱眉思道,据他所知《异草经》是一册孤本,百年来都收藏于皇宫大内之中,因为元代的皇室大多不能识汉字,所以皇宫中的杂学典籍都被深深尘封。而这本《异草经》是他去年在藏经阁的铆钉旧铁箱内翻出来的,当时箱锁都锈蚀的打不开了,他读了之后觉得新奇,就去典史吏那里报备一声带走了这本《异草经》,如今就收藏于自己的小书房内,也从未跟其他人传阅过。
而火烈花是一种珍稀的药材,可以加入几百种药方中倍增其药效,这一点连《异草经》也只是一笔带过的略提了半句,关于火烈花的神奇功效,是宁渊一年前无意中发现之后才在《异草经》的空白处写了两行批注,并赞火烈花为“万药之盐”。
算上这一次,宁渊也是第三次见到火烈花,他原以为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认得火烈花,更不可能知道火烈花的妙用,可是倘若眼前的这个小女子不知道火烈花是什么,为何她会派人去摘走它?为何她会懂得如何去处理有毒的花茎?宁渊上下打量着她,之前他在马车里,仿佛听见罗老太君说她是……罗家的外孙女?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那一种吃起来很管用,效果立竿见影的疗伤药丸是她做的?
“咳,咳咳咳……”突然,宁渊的伤势再度发作了,他痛苦地抚住胸口,用掌心输送真气压制了一盏茶的工夫,依然不能把陆江北掌力的寒毒压下去。
左手撑住旁边的一棵苦竹,他勉强站直了身子,可一口热血却是疾喷在地,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厥过去。该死的,他需要马上找一个僻静的角落疗伤,可是那群罗府的丫鬟比几千只鸭子还吵闹,在他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嘻嘻笑笑个没完,他这才躲出来,寻到了这片荒无人烟的苦竹林,没想到这种鬼地方居然也有人来,她跑这里来干嘛?
何当归被这位病少年的一口血喷得吓了一跳,吐了这么多血……莫非是……十级肺痨……医者的本能让她想过去帮他瞧一瞧病况,可是走了两步,她就蓦然停下了。
“陆……陆大人?!”
她诧异地瞪着眼前的病少年那一张肖似陆江北的脸,心中有些犯糊涂了。再定睛去瞧时,疑云才渐渐散去——陆江北给人的感觉是温和无害的,与这病少年的冰冷气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而且,她觉得陆江北今年至少有二十六岁庚龄,眼前这病少年不仅看起来年纪要比陆江北小个十岁,长相细论起来,跟陆江北也只有五成左右的相似度,从他那冷冽的眼神到他那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都跟陆江北大大不同。普天之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不过凑巧被她撞上了罢了。
她心头暗松一口气,笑自己因为身体太虚弱,连眼睛看人都看花了,不过……自己有得罪过这个病少年吗?他为什么这样用这般冰冷的目光死盯着自己?
宁渊扶着苦竹站直身子,惊奇地瞪眼问她:“你……认得陆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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