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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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这番话全是说给廖青儿听的,不过一旁的何当归却听得兴致盎然,这对兄妹好时极好,外人都插不进嘴去,交恶时,两人又能撕破脸真打起来,作为旁观者的她,常常在旁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有种温馨的气氛在流动。

当然,这些全是廖之远没“变坏”之前的想法,自从在冰花甸客栈见识过他有多邪恶狂放,她就对此人产生一种敬而远之的避讳感,也不想再让青儿跟他有太多接触。因为据青儿那个呆瓜小姐说,她小时候还暗恋过她哥,觉得会飞树上的人真是帅呆了,再加上她前世曾为一部叫做《妹妹恋人》的漫画洒下了几许感动的眼泪,于是就暗恋了当时还没认作哥哥的廖之远长达一年之久。

虽然青儿现在早没了这种可怕的嗜好,但是难保廖之远那头当年不知青儿暗恋之事,锦衣卫的眼睛是洞察秋毫的,万一廖之远情路不顺,又对青儿产生什么想法,那才真正叫可怕。

不过现在看来,尽管上次一别,他们兄妹吵得翻天覆地,差点儿没断绝兄妹关系,这次重逢,却也显得很正常,廖之远对青儿也是正常的兄长对妹妹的关心,比之他对关瞻那种视其为玩物的卑鄙行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只能暂时将之理解为,廖之远是个护短的哥哥,对亲妹妹很好;同时他又是个凶暴的厂卫杀手,对亲人朋友之外的人很糟糕。

何当归讽刺地勾唇一笑,何其不幸哪,青儿在他的保护范围内,而自己和关瞻却不在其内。因此,自己中了合禾七日清,直到现在仍然被困扰着一层不孕的阴影;而关瞻的遭遇,简直称得上悲惨了,原本她的为人虚荣造作,又在澄煦从第一年就跟自己彼此都确立了死对头关系,因此自己对她的印象比陌生人还差两分。

不过捋着关四小姐关瞻一生的生命脉络看,又不能不让人生出悲悯之心,感叹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关瞻此人,身为关府庶女,母亲是美貌的姨娘,家中又是嫡姐关筠的母亲大夫人一人独大的局面,在其铁腕之下,多年生活过来,其中艰难自不必说。加上在冰花甸客栈中、以及高宅中听到的那些片段,串联起来大概是,关瞻大小就仰慕表兄廖之远,可廖之远并非她的亲表兄,对她也没上心,反而是爱上了他的表妹关筠。只是关筠只对他的好兄弟段晓楼有情意,这才让他撼然放手。

而在关家里,关筠、关瞻因为双方母亲不和,姊妹间也彼此看不顺眼,关筠不喜欢关瞻,廖之远当然也恨屋及乌,不喜欢关瞻。于是,他就遵从他姑母的意思,打算着将关瞻弄回京城廖府拷打虐待,没想到关瞻先一步被不良同学、损友祁沐儿,以不明的原因和目的,将其诱骗到冰花甸客栈,旋即被宋非等人玷污。后被廖之远发现,不光不救她,还又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完全拿她当成发泄无名之火的对象。

最后,关瞻的心境和状态可想而知。却不知是何缘故,或许她自己觉得没面目再回关府,又或许是她真将廖之远当成依靠,就想私奔跟他了,才被一块儿带到白沙山庄,又适逢几方人马乱战,廖之远也没保护她,任东厂的新型杀人工具“兽人”将一个青春鲜活的少女撕成粉碎,死后连个全尸都不得。

呼……推演到这里,又怎能不感叹一句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天上的神明,又是抱着怎样的念头和企图,才会给那样一名柔弱如花的少女安排了那样一个结局呢?当人间在流眼泪的时候,天上的神仙,是否也会有悲悯世人的情怀呢?

廖之远虽然没直接害过关瞻,到底也有撇不开的干系,至少他没试图救助过那个名义上的表妹,看他现在还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难道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对方还曾说过,暗暗倾慕他很多年了,男子对于心中有他的女子,一点悸动和怜惜都没有吗?

“死丫头,快跟我走,”廖之远佯装发怒地说,“真不知爹娘怎么生了我这么个有用的儿子之后,又生出你这么个倒霉妹妹来,成天到晚除了惹祸还是惹祸,没有一时一刻让人不操心的。平日里你结交损友和开妓院,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这一回倒好,你闲的难受了?主动跑去搭讪曹刚直?!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我平日里要是听说那人在街头,我就要立刻跑去街尾绕路走;你又知不知道,老大说了,曹刚直对你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他气喘吁吁的一通叫嚷,只换得青儿一个蒙昧憨厚的表情,傻笑问:“曹刚直是谁啊,听名儿倒是和‘郑成功’‘吴美丽’之类的很配套。老大又是谁?”

何当归听得曹刚直那变态对青儿产生兴趣,也觉得此事不简单,说不定已经惹下麻烦了,于是出口提醒青儿:“就是那个钢爪太监,看上去邪里邪气,精神不大正常的那个。”

“嗯?”青儿还是满面困惑,“太监?没见过呀,谁是太监?”

何当归心道,总不至于又失忆了吧,再提醒说:“有一次你还在高绝宅子里见过他,右手手腕以上全是精钢器械,你还想摸他的钢爪,被高绝制止并将你驱离了。那人年约二十上下,肤色跟你差不多白,眉目慈祥,却透着一股邪气的一个人。”

青儿听后惊呆了:“你说什么?他是个太监,怎么可能!他长得那么帅,柳眉丹唇,气质也很好,怎么可能是太监?”因太过激动和惊诧,她也忘了话语之间的条理逻辑,谁也没规定过。长得帅的人就不能当太监。何况她在现代时,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闭关养气”,接触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因此在大明朝,放亮了招子四顾一望,十个男人里有九个都长得不错。这些年来,单身单得太久了,连明朝的猪看上去,也分外的眉清目秀。

何当归告知她一个辨别方法:“很多年轻太监的声音,跟年轻公子也差不到那儿去,衣饰也分不出来,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去看对方的喉间有无凸起,就能分辨出面前人是男人还是太监了。顺便说一句,因为当今圣上信托厂卫的缘故,大明的宦官乃历朝宦官总数最多的一朝,而且他们遍及市井街巷,渗入到民生的各个角落。”想了想,她又说,“太监们不少都有女子特征,大概在你眼中,那就成了阴柔美和花样男子了吧,以后你再见着面目长的清秀些的男子,先区分一下他是否是太监再跟对方聊天,太监十有八九都是心肠歹毒的人——我曾听人这么说。”

青儿听得大开眼界,廖之远却对何当归的助言毫不领情,他俯视何当归,冷哼道:“既然青儿遇着曹刚直的时候,何小姐你也在场,你怎么不拦着她挡着她点儿?难道你一贯标榜的姐妹情竟如此脆弱怯懦?高绝那个粗线条的人,还知道把青儿拉开,你怎么不早点教一教她做人的道理?”

何当归轻笑道:“做人的道理?轮不着我来教吧,我跟青儿相遇相交的时候,她已经长大成人了。”

于此同时,青儿也澄清说:“我跟那名太监帅哥见面的时候,小逸根本就不在场,廖之远你这蠢猪头再胡说八道,诋毁小逸,姑奶奶就跟你断绝兄妹关系!你再找个跟你一样蠢的人当妹妹吧,姑奶奶根本就不是你妹!”喊完之后,她又疑惑了,“咦,小逸,你怎么知道我在高绝那儿见过什么人?”

廖之远听得冒火,刚欲发作时,却见下方视野里的一扇门打开,马上要出来人的架势。而他并不是下帖登门拜访的访客,而是越墙而入的不速之客,当下心中一做计较,就来了一招水中捞月,将墙根底下站着的两名少女,一手一个捞住,越墙逃了。

“吱呀——”一声,那扇房门整个开了,熠迢和萧素心肩并肩走出来,两人皆是满面忧虑。熠迢先唤过一名小丫鬟,询问“那个女人”走了没有。小丫鬟在庭院中不见何当归她们有一会儿工夫了,于是随口答道:“才走了呢,走得很匆忙,连声招呼都未打。”

熠迢和萧素心沉默一会儿,萧素心问:“‘离心归’是个什么东西?为何瑄在睡梦中不停念叨‘离心归’三字?”

她现在真有点儿后悔,用纸筒往瑄的脑门上吹凉风,吹出发热的症状来,再怪罪到何当归将他擅自挪出暖房的“失误”上面。只一念之差,就鬼使神差地做出了这样的事,如今虽然如了愿,暂时把何当归给逼走了,留下瑄让自己一人照料,可心中并不觉得如何欢喜。

争宠的事,她还是头一遭做,前个儿瑄和瑛将一名妖妖娆娆的舞姬帛儿领到园子里,什么名分都没定下来,就先给了等同于孟家姨娘的待遇。还有下人悄悄在传,帛儿常于夜间钻进瑄的睡房,每次都到天亮才出来……听说了那样荒唐的事,又见过了那一个眉眼中透着不安分的帛儿两三次,自己也没吃太多的醋,更没有什么嫉妒帛儿的感觉。

可是这一回,只见了何当归一眼、一面,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竟油然而生,那个名为何当归的少女,也未见得美得多么张扬,突然就一下子戳在了自己的心房。

嫉妒,生平头一回光顾了自己的心神意念,毒草在瞬间播种和扎根。

☆、第445章 侠骨柔情之隽

更新时间:2013-12-20

三年来,萧素心一直呆在孟瑄身边,清楚他的脾性,也了解他身边人的性子,熠彤是土性子,随和沉稳,失之锋锐,人缺少主见;而熠迢是火性子,爱憎分明,颇有见地和想法,缺点是偏听偏信,有股子犟牛劲儿,一旦认准了一样事,轻易扭转不过来——她正是利用了熠迢这个脾气,在他面前伤心落泪,将孟瑄的病话里话外的怪罪给何当归,气得熠迢直接就连人给撵走了,做得比她想象中还干脆。

小胜一局的她心中并不见快意,一有种树立了强敌的忐忑心情,二回头瞧一眼刚从别的女子手中“偷”来的孟瑄,紧闭着双目,在梦中不断地呓语和挣扎,仿佛也知道他的心上人走了。

萧素心叹口气,为孟瑄的情况而担忧,即使大夫说一两日里就见轻,她也无法松一松胸口的憋闷。半晌后,她为自己做的那件事找了个“正义”的理由:何当归是个心狠的人,将帛儿推进荆棘中就扬长而去了。这是她昨晚亲耳听见帛儿在哭叫大骂的内容,只是叫了半日都叫不来人,她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试想一下,若孟瑄身边有个何当归,那其他妻妾还能插进去吗?这让其他妻妾如何过?何当归还是个下手不留情面的狠角色,连面上的工夫都不做了,今日的帛儿,莫不就是明日的自己。而且自己这个侧妻位,来的真是一言难尽,充满了谎言……有朝一日,纸花样的谎言被水浸透,自己是否就会像个骗子一样被揭露,使得所有人都背朝向自己呢……

回头看一眼偷来和骗来的孟瑄,现在还是人事不知,她的心中更是滋味莫名了。那个三年前奋不顾身救自己,以他命换她命的少年,那个总是与自己莫名熟络、对自己异常温柔的绝美少年,为什么他最先爱上的人反而不是自己?

三年前,听得调皮师妹离家出走。并在她传来的飞鸽传书中得到指示:扬州西,兔儿镇。就是这六个字,让她按图索骥,一路奔波到彼,遇着了今生里命定的克星,孟瑄。他救了她的命,他还对她好,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他为什么不能一直好下去呢?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喜气洋洋地传,公子要成亲了,跟他的心上人!为什么自己没有接到通知,难道他成亲的对象不是自己?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假如三年前不赴师妹凌妙艺的传书之约,假如不去惦记凌妙艺第一次独走江湖是否会上当受骗,假如不粗心大意泄露身份,被锦衣卫侦知了踪迹,是不是,就不会遇上并爱上孟瑄了呢?为什么遇着他这个克星呢?自己放下了身为女子的矜持,火热的眼神,言辞的情意,日夜的守候,积年的跟随,这些加起来已经等同于最好的告白了,孟瑄还没感觉到,他还不知道吗?

不!他闪躲犹豫的目光,分明就昭示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炽热情意。那他为什么既不接受,也不坦白地拒绝她呢?他只是那样含混地拖延着,闪避着,不给她一个决断肯定的答案,难道说他自己也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她的爱?为什么不能回爱上她?两个人做一对神仙眷侣,明明在众人之中,她最能跟上他的节拍,明明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原来,是因为何当归……

萧素心仰头望天,却见此时,天际忽而飘下雪花儿来,一片一片又一片,来得没有丝毫征兆。它突然间就来了。

扬州地暖,这几年又一直旱着,连雨水也不多见,如今年节过完倒下起雪来了。这可真是四时不正哪,还是说天公也在为她感到悲哀,要用一场雪来启示她些什么?她是该继续在这一场望不到希望边际的爱情里继续追逐下去,揣着她“为帮孟瑄传递一紧急消息,而大意中了山贼的埋伏,含泪受辱,旋有孕产子”的谎言,彻头彻尾地利用孟瑄的同情心和愧疚心,并接受了那个补偿式的“七公子侧妻”,带着师妹凌妙艺丢弃的儿子,入住孟家,如愿以偿地做他的女人?

可是,现在这样就算是如愿以偿了么?眼睁睁地看着、听着他和何当归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并且,将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要亲眼见证自己最爱的男人,同他心爱的女人之间的种种甜蜜。那样的日子,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没有尽头,马上要做孟瑄女人的那一点惴惴的欢喜,也登时被冲散了一大半。

可若要她在此时放手,对温柔可亲、侠骨柔情的孟瑄放手,她又万万难为。那种以后都将见不着他的恐慌感,就像是冰凉的井水一样,只是试着去想了想,就觉得无法忍受,有一种马上要被寒冷的冰水窒息掉的感觉。她怎么能萌生离开孟瑄的念头,不,这不可能。

她可以放弃生命,但她不能不继续爱孟瑄。何当归纵有千好百好,可对孟瑄的心,却还不及自己的一分。孟瑄跟她在一起,他会受伤的,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明证。

雪越下越大,南方罕见有这么大的雪花,片片如鹅毛,漫天的雪花落到她的身上,让她感到无比寒冷。抬头迎向自天际朵朵飘落的雪花,片片都拂在她的脸上,然后化成冰水,一滴滴的流过她的脸颊。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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