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农,有部堂大人做主,到时候兵部会接力奏请圣人发兵平乱。”窦蚡在旁也笑道:“我们可以保证,朝廷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兵,绝不会让叛军在西陵成气候。还有,黑羽将军在西陵战死,我们心里都很悲痛,他的遗体还在西陵,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会接回将军的遗体。”
范文正也是和颜悦色道:“窦侍郎所言,正是老夫的意思。雨农,先吃点东西,然后今天将折子写出来,军情急迫,不能再拖延了。”
他说到“吃点东西”的时候,韩雨农眼角微跳,却不动声色,拱了拱手。
窦蚡这才带着韩雨农退下。
范文正应付了刑部的人,松了口气。
他昨夜没有睡好,此时有些倦意,回到书房,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听到叱喝之声,皱起眉头,大声道:“何人在外喧哗?”
却有两名官员匆匆进了书房,慌张道:“部堂,刑部……刑部的人冲进来了。”
范文正一愣,便在此时,却听到急促脚步声,数名身着黑衣的刑部官差冲进了书房来,手中竟然握着已经出鞘的刀,范文正脸色大变,厉声道:“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竟敢闯入兵部?来人……!”
“范部堂,事到如今,还是不要牵连太多人为好。”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颇有几分得意:“你叫唤也没有用,他们可不想被你牵累。”嘶哑的声音之中,一名身着官袍的干瘦官员缓步走进书房,面上带着让人一看就后背发凉的阴鸷笑意,不是刑部堂官卢俊忠又能是谁。
范文正万没有想到卢俊忠会亲自来到兵部,而且竟然带着刑部官差直接闯到自己的书房,他知道卢俊忠心狠手辣无法无天,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厉声道:“卢俊忠,你搞什么鬼?将这里当做什么地方?”
“这是刑部堂官的书房。”卢俊忠走进书房内,直接在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整了整衣衫,很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道:“范部堂,如果我是你,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等着,不出两个时辰,圣人就会有旨意过来。”
“圣人有旨意?”范文正一时不知道卢俊忠葫芦里卖什么药,怒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卢俊忠却是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范文正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却发现院里有二三十名刑部官差,不少兵部的官员远远看着,却不敢靠近过来,兵部的甲士兵丁也都握刀在手,但在刑部官差阴郁的目光下,却不敢轻举妄动。
范文正心知大事不妙。
他没有和卢俊忠接触太深,却知道此人就像一条毒蛇,躲在某个角落里,当他看准目标,突然出手的时候,必然是找到了绝佳的机会。
刑部若果没有依仗,绝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直闯兵部。
他既然来了,自然有十足的底气。
此种情势下,范文正反倒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此时越是愤怒,卢俊忠就越会越是兴奋得意,而且面对这样一位阴险狠辣的酷吏,愤怒只会让自己陷入慌乱,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应付此人。
他缓步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脑中飞转,寻思着自己到底哪里出了漏洞。
卢俊忠前来,当然与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关,只是韩雨农在朱东山面前并无说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
他身体猛然一震。
韩雨农交给了朱东山一份折子,说是将失踪案的过程详细写在里面,当时他就有些不安,不过窦蚡递给他眼色,他知道那份折子窦蚡一定看过,如果对自己不利,那份折子也就到不了朱东山的手中。
可是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卢部堂,你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所为何故?”范文正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带着刑部官差擅闯兵部,就当真不怕老夫参你?”
卢俊忠笑道:“范部堂如果要参劾本官,现在就可以写折子,你派人送上去,本官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拦阻。”抬手含笑道:“请!”
“你……!”范文正心中恼怒。
卢俊忠很有耐心,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主动再说一句话。
这件书房是按照范文正的喜好所不知,平日里呆在这书房中,范文正全身放松,可是卢俊忠在这里面,他身上的阴寒气息似乎弥漫在整个书房,时当二月,气候已经略有些好转,但范文正却感觉比寒冬腊月更要寒冷。
黄昏时分,书房里也昏暗起来,卢俊忠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经睡着。
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范文正忙扭头向窗外望过去,只见一名身着绯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宫中太监正往这边来,身后跟着两名褐甲武士,两名武士全身披甲,肩甲向外翘起,蛇头造型,头上的盔甲精致冰寒,顶端是尖缨,白色的缨穗极其显眼。
他一眼就认出来,太监是宫中专门传旨的通事舍人,而褐甲武士,正是皇城禁卫龙鳞士。
第395章 催命符
通事舍人站在院中,并无进来,只是尖着嗓子道:“有旨,刑部尚书卢俊忠接旨!”
卢俊忠率先出门,范文正不敢怠慢,紧跟着到了院内。
“卢俊忠叩接旨意!”
卢俊忠跪倒在地,范文正也跟着跪下,院内的刑部官差和兵部诸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门下:折子朕已阅过,着刑部卢俊忠彻查,钦此!”
圣旨简短明了,通事舍人宣读完圣旨,卢俊忠接过旨意,通事舍人又取了一份折子递过来道:“圣人已经看过了,这道折子送回给你,卢部堂,圣人还说,此案务必谨慎调查,不要牵涉太多,查办主犯就好。”
“臣明白。”卢俊忠接过那份折子,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臣定当谨慎查办!”
通事舍人也不多言,领着两名龙鳞士退了下去。
等通事舍人离开后,卢俊忠这才起身来,转过身,看着正爬起身的范文正,唇角泛起阴森森的笑意,将通事舍人刚刚递过来的那份折子丢到了范文正面前,淡淡道:“范部堂,先别急着起来,看看再说。”
范文正瞧见丢在地上的折子,身体已经有些发软。
他当然已经看出,这份折子,正是之前韩雨农交给朱东山的那份折子。
而这份折子竟然被送去了宫中,圣人正是看过这份折子,才颁下旨意,下旨卢俊忠查办,毫无疑问,卢俊忠肆无忌惮闯入兵部的依仗,正是这份折子。
他急忙拿起,打开来,天色昏暗,他一时也顾不得让人掌灯过来,勉强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很快,一张脸变的惨白,身体颤抖,猛地抬头,厉声道:“卢部堂,这……这是污蔑,韩雨农……韩雨农血口喷人,他……他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范部堂不用着急。”卢俊忠走到范文正面前,低头居高临下看着范文正,微笑道:“他如果冤枉了你,刑部会从重查办,污蔑朝廷重臣,确实是罪该万死。不过……若是上面写的是真的,范部堂的罪责可不小啊。”
“他胡说八道。”范文正眼角抽搐,苍老干瘪的手握起拳头。
卢俊忠从范文正手里拿过那份折子,扫了一眼,微笑道:“折子上陈述,范部堂不但将他扣押在兵部,而且唆使他作证,要将西陵丢失的罪责扣在西陵都护府的头上,而且还说,如果都护府和西陵其他官员不能担下这个罪责,会有损黑羽将军的清名。是了,上面还说,范部堂声称西陵丢失的责任最好不要牵扯到兵部,因为兵部和户部要负责调兵平叛,如果让兵部担了责任,那么发兵平叛就会拖延下去,范部堂,这些话你没有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