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光头李露出一丝笑容,不过心下却还是有些不安,如果今日来的是京都府或者武卫营的人,他绝不会有丝毫的忐忑,哪怕是刑部的人来了,他也不会慌。
但这帮官差是大理寺的人,事情就不简单了。
即使半个月前,光头李听到对方是大理寺的人,定然是不屑一顾,但现在的大理寺和半个月前的大理寺天壤之别。
青衣堂的人不但对市井消息很灵通,对官场的一些变化也都是十分清楚,秦逍从兵部被调到大理寺,连升数级,青衣堂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曾一度担心秦逍会找青衣堂继续寻仇。
不过秦逍调去大理寺之后,似乎遗忘了青衣堂,这让前阵子十分紧张的光头李心情得到了缓解。
今日布庄开业,他前来之前,倒也想过是否要在这当口惹事,细细一想,蒋千行之死已经让青衣堂威势受挫,若是放任新铺开张毫无动作,只会更被人瞧不上,今日一行,也是让其他人看看,青衣堂的雄风犹在。
但偏偏在今天碰上了大理寺的人,光头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
费辛点点头,问道:“这地上是怎么回事?”
光头李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却见那葛成已经“噗通”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求大人做主,求大人做主。”
“做什么主?”费辛走过去,在光头李刚做过的那张椅子坐下。
“小号今日开张,这些人闯进店铺,毁坏布匹绸缎,而且还逼迫小老每个月要向他们交银子。”葛成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这位……这位李三爷还说,若是今天不交出一百两银子,就要烧了布庄。小老小本经营,养家糊口,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求大人帮帮小老。”
光头李冷笑道:“老东西,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们交银子?又何时说过要烧了布庄?”向费辛拱手道:“大人,布庄开业,我只是带人进来买布捧场,他竟然污蔑诽谤,请大人做主,严惩奸商。”
“你们各执一词,本官又该相信谁的话?”费辛叹道:“你们可有证人为你们作证?”
“大人,草民吴天宝,今天刚巧经过这里,瞧见布庄开业,所以进来瞧瞧,刚好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吴天宝上前来,拱手肃然道:“这位掌柜所言确实属实,李信带人入店敲诈勒索,而且损毁布匹,出言威胁恐吓,这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不但是草民,草民带来的这几位朋友也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有需要,草民可以做证人。”
光头李心下一沉。
他先前还奇怪吴天宝为何突然带人跑到这里来,这时候终于明白,吴天宝就是前来作证人。
如此看来,今日这布庄开业就是一个局,吴天宝事先就知道青衣堂一定会登门闹事,所以在这局陷阱中扮演着证人的角色。
毕竟那些市井百姓忌惮青衣堂的凶狠,即使亲眼目睹,也不敢出面指证青衣堂。
“大人,他们……他们还打人。”葛掌柜委屈道:“小老的脸就是被他们打红的,还有伙计……!”向先前那名被踹翻在地的伙计招手,那伙计忙过来,很机灵地拉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腰部,先前那一脚极重,腰部一块被踢的发青。
“大人,他是太平会的吴天宝。”光头李心下发急,指着吴天宝道:“太平会和我们青衣堂水火不容,他说的话绝不可相信?”
“太平会和青衣堂为何会水火不容?”费辛坐在椅子上,抚须淡然道:“水火不容,必然是有利益之争,你们的利益之争是什么?”
光头李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两大帮会在京都存在多年,争的都是些不能摆上台面的钱财,例如收取坊市的保护费,例如收取河道的河道费,凡此种种,换作其他小帮会,官府一旦调查,定然是大罪。
只因两大帮会背后都有贵人撑腰,官府也不敢管,可是这些事儿真要上纲上线,官府真要治罪那也是说不出话来。
“即使你们真的有争执,也并非不能作证人。”费辛缓缓站起身,冷冷道:“青天白日,敲诈勒索,殴打无辜,欺压百姓,这是强盗之行,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这等狂徒强盗存在?来人,将这些人绑了。”
大理寺的刑差们早就准备妥当,费辛一声令下,十几名刑差如狼似虎扑上去,唯恐比别人慢了。
大理寺最近整肃从严,不少人已经从大理寺被赶了出去,小秦大人说的很明白,能干事的留下,不能干事的趁早滚蛋,这时候若是不出力,落于人后,说不定接下来被赶出大理寺的就是自己。
光头李本想反抗,但想到这些人是大理寺的刑差,若真是动手反抗,说不定即刻就要被扣上谋反作乱的罪名,只能和手下众人任由大理寺刑差绑了,但心中不甘,盯着费辛道:“费大人,我们是青衣堂的人,你……你帮着太平会打压青衣堂,可想过后果?”
费辛走到光头李面前,一双眼睛盯着光头李,一字一句道:“在本官这里,没什么太平会青衣堂,歹徒欺压百姓,就该侦办惩处,你是青衣堂的人又如何?难道青衣堂的人就可以是法外之徒?”
第552章 痰盂
光头李等数名青衣帮众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青衣楼。
青衣楼是青衣堂的心脏所在,蒋千行死后,青衣堂坐堂二爷徐常胤也就顺理成章暂时掌管青衣堂大小事务。
得知光头李被大理寺带走,徐常胤大惊失色,拿着小茶壶的右手微微发抖,片刻之后,猛地将小茶壶狠狠砸在地上,碎成粉末,几名青衣帮众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交代过,最近这些时日老老实实待着,任何人不得生事。”徐常胤气得脸色发青:“姓李的是蠢猪吗?秦逍当上了大理寺少卿,连刑部都不放在眼里,这个人是要杀人的。咱们青衣堂与他结怨,他眼睛定然盯着咱们,我就是担心生出事端被他抓到把柄,这才吩咐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下子倒好,姓秦的要吃人,李信竟然直接跳进他的口里。”
“大爷,那家布庄事先没有前来拜山,今日竟然敢开业,三爷气不过,觉着若是不教训布庄一番,咱们的规矩就要被人坏了。”一名中年帮众小心翼翼道:“三爷这才带人过去,想给那家布庄一点小小教训,谁知道……谁知道会是大理寺设下的陷阱。”
旁边一人跟着道:“大爷,这事儿太平会的吴天宝也卷入进去,帮着大理寺一起对付咱们。”
徐常胤在青衣堂一直被称为二爷,不过蒋千行已死,这“二爷”是谁也不敢再叫了。
徐常胤脸色冷峻,堂内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
“大爷,当务之急,是要先将三爷从大理寺救出来。”徐常胤身侧那人低声道:“如果秦逍真的是冲着咱们青衣堂而来,那么一定会搜寻咱们青衣堂的罪证,三爷……三爷知道的太多,要是大理寺严刑逼供,属下担心三爷挨不住,会将许多事情供出来。”
边上一人立刻道:“正是,大爷,咱们要尽快将三爷从大理寺捞出来。之前属下在大理寺还有两个朋友,不过秦逍此番整肃大理寺,这两人都已经从大理寺被赶了出来,否则这两人还能帮些忙。”
“说这些有屁用?”徐常胤看上去像个书生文人,此刻也是禁不住爆粗口:“秦逍既然冲着咱们青衣堂来,怎会让咱们救出李信?”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几名帮众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徐常胤依然是紧皱眉头,显然无计可施。
“大爷,血阎王在秦逍的手里都吃了大亏,仅凭咱们青衣堂,不是大理寺的对手。”还是那名中年帮众走上前,低声道:“秦逍此人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前番连国公府的侍卫都砍了,咱们青衣堂他定然不放在眼里。此番既然动手,此人定会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四字钻入耳中,徐常胤身体一震,陡然想起来,不久前蒋千行被杀后,自己前往刑部举报秦逍,刚巧与秦逍在刑部遇见,当时秦逍对自己丢下话来,一定要让青衣堂烟消云散,将青衣堂赶尽杀绝。
当日徐常胤不以为意,那时秦逍不过是区区吏部令吏,根本不可能真正撼动在京都扎根多年的青衣堂,更不可能让青衣堂烟消云散。
但如今的秦逍,已经掌控大理寺,而且匪夷所思地得到圣人的器重提携,他现在对付青衣堂,就不再是像先前孤身一人,而是手里握着大理寺这件武器。
“赶尽杀绝”四字入耳,徐常胤心里发毛。
如果秦逍真的要除掉青衣堂,眼下青衣堂已经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