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听到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多名身着灰色劲衣的彪形大汉冲到二楼来,秦逍见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皱起眉头,陈曦倒是淡定自若,吃着小点心,浑如没看见。
另外两桌的客人见状,都是大惊失色,便要起身离开,一名灰衣大汉喝道:“都坐好,谁也不要走。”那两桌客人屁股刚离开椅子,被这一声暴喝,又乖乖坐了下去。
随即听到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轻许多,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锦衣中年人从楼梯口出现,身后跟着一名红衣人,那锦衣中年人倒也罢了,可是那红衣人却极是显眼。
红衣人是个俊朗男子,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肌肤白皙如同女人一般,没有编发髻,而是披在身后,用一根细绳束着,腰间别着一支竹箫,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妖异。
他跟在锦衣中年人身后,如影随形,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看上去笑容十分温和,人畜无害。
此人明明是个男人,却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而且胸口用黄丝线绣了一朵菊花,此时在他手中,两根手指捻着一朵琼花,放在鼻尖下,似乎正在感受琼花的清香。
中年人扫了二楼一眼,目光落在那屠二叔身上,缓步走到靠近屠二叔边上的那一桌,早有两名大汉上前拉开两只椅子,锦衣中年人和红衣人对面坐下。
锦衣中年人相貌平平,但保养的却很好,手上戴着一只祖母绿大扳指,坐下之后,才淡淡笑道:“我听说太湖王手下有四名心腹悍将,合称为酒色财气,四将之中,酒将居首,一身外门横练功夫少有敌手。我还听说酒将的拿手功夫是天罡拳,一拳打出去,连一头牛也能够打死,不知道是真是假?”
秦逍心下一凛,陈曦也是微皱眉头。
“市井传言,总是夸大其词。”屠二叔镇定自若,淡淡笑道:“屠某从没有一拳打死一头牛,只是多年前一拳打死了一匹不受驯服的烈马。”
锦衣中年人笑道:“如此也是耸人听闻了。”
“喂,你是男是女?”小姑娘从红衣人一上来之后,就一直上下打量,这时候已经忘记了屠二叔先前的嘱咐,也没想着做哑巴,冲着那红衣人道:“你要是男人,怎么穿着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个女人一样。对了,你眉毛又细又长,是不是画眉了?”
屠二叔脸色一沉,那红衣人却是面带微笑,向小姑娘招招手道:“你来,我有没有画眉,你摸一摸不就知道了?小姑娘,你长得可真是讨人喜欢,你眼睛真是好看,我喜欢你的眼珠子,我让你摸一下眉毛,你将一双眼睛送给我好不好?我会好好用盒子保存起来,闲暇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只要看到这对眼珠子,就会想起你来。”他语气柔和,但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第592章 戏谑
小姑娘显然没有被红衣人这番话吓住,依然是蹲在椅子上,笑嘻嘻道:“我的眼睛可不能给你,没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屠二叔没有让小姑娘继续多说,咳嗽一声,随即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对屠二叔还是十分忌惮,住口不言。
秦逍心下却是吃惊,听锦衣中年人的话风,难道这屠二叔竟然是太湖盗的人?
他昨日才知道江南有太湖盗的存在,今日竟然碰上太湖盗,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钱二爷,你让我们在此等候,我也按照你的话来了。”屠二叔看着锦衣中年人,神情肃然:“乔老三确实有错,屠某在这里代他向你道歉,所有的损失,我们可以赔偿,不过人你要放了。”
锦衣中年人淡淡一笑,道:“屠阔海,我知道你们在太湖横蛮惯了,可这里是苏州,跑到苏州嚣张跋扈,还杀了人,你觉得我们会轻易放人?”
“杀人?”屠阔海脸色骤变:“钱二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大鸿已经死了。”钱二爷冷笑道:“他从春风楼被抬回去之后,伤势过重,昨天晚上已经断了气。”
屠阔海霍然起身,脸色难看至极。
“你们虽然占湖作恶,不受官府管辖,但太湖终究是大唐所有。”钱二爷神情冷然:“在大唐的地面上触犯了律法,就要按照大唐的法律来办。乔老三还在我手里,不过我已经准备将他送到知府衙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屠阔海皱眉道:“钱二爷,据我所知,乔老三在春风楼和你手下的张大鸿起了冲突,大打出手,乔老三多喝了几杯,确实有冲动之处,也确实是他先动手,不过当时张大鸿只是被打破了头,并无致命的伤势,怎会伤重不治?”
“听屠酒将的意思,是我钱归廷欺骗你不成?”钱二爷斜睨了屠阔海一眼,双手十指相扣,放在小腹处,淡然道:“郑大鸿昨夜伤重死后,我立刻派人将他的尸首送去了知府衙门,宋大人也连夜派仵作验尸,致命伤就是在头部。张大鸿是习武之人,虽然比不得你屠酒将一身横练功夫,但体魄强健,他在春风楼受伤,没有当场身死,靠着身体撑到了半夜。”
屠阔海眼角抽动,缓缓坐下去。
“不对。”小姑娘忽然道:“事后我们问过在场一些人,他们说乔三叔只是将一只花瓶砸在了那人头上,虽然流了血,但不会死,如果是致命伤,当时就死了,撑不到半夜。”她带着敌意盯着钱归廷:“我怀疑是你们杀死了那个人,然后诬陷乔三叔。”
红衣人笑容更浓,柔声道:“小姑娘,你这嘴巴也是能说会道,我不但看上你眼睛,现在连你这条舌头也看上了。”
屠阔海抬手示意小姑娘不要多说,向钱归廷道:“钱二爷,你说的没有错,杀人偿命确实是国法。不过你既然让我前来这里赴约,当然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太湖人恩怨分明,这次确实使我们错了,需要多少银子赔偿,你可以开个价,只要能够保住乔胜功的性命就可以。”
“银子?”钱归廷露出诧异之色:“屠酒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苏州钱家缺过银子?这……这玩笑可开的大了。”大笑起来,他带来的手下也全都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嘲讽。
另外两桌客人早已经是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一眼,红衣人虽然没有大笑出声,却是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姑娘看。
秦逍却是心下吃惊。
这钱归廷分明是苏州钱家的人,今日竟然约了太湖盗出身的屠阔海在此见面,虽然具体事情还不能完全清楚,但听他们所言,屠阔海一名同伴在春风楼与钱家的人发生了冲突,甚至打死了人,那乔胜功如今落在钱家手中,而屠阔海今日赴约,却是想要与钱家谈判,意欲用银子保住乔胜功的性命。
他昨日就听陈曦提及过太湖盗,也知道太湖盗和江南世家水火不容,如今太湖盗的人被钱家抓住把柄,钱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笑!”小姑娘脾气显然不是很好,怒道:“你们要是动了乔三叔一根头发,一个都活不了。”
“盗寇就是盗寇。”钱归廷冷笑道:“哪怕是个少女,只要是从太湖出身,出口也是强盗之言。”
屠阔海神色冷峻,缓缓道:“钱二爷,你今日找我前来赴约,既然不想要银子,那又想要什么?”
“你想让乔胜功活命?”钱归廷笑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做一件事情,我可以饶乔胜功不死!”
屠阔海知道钱归廷要自己做的事情绝不会简单,却还是道:“何事?”
钱归廷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面:“跪下给我叩三个头,我可以饶你那位好色如命的兄弟不死!”
此言一出,不但屠阔海色变,便是秦逍和陈曦也皱起眉头。
“太湖四将,酒将居首!”钱归廷不无得意笑道:“听说太湖王手下的太湖四将情同手足,如今色将乔胜功大难临头,你屠酒将只需要在地上向我叩三个头,就可以保住乔胜功的性命,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你们是否真的情同手足,钱某今日还真想知道是真是假。”说到这里,向不远处的一名手下递了个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向包括秦逍在内的几桌客人笑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指着屠阔海,大声道:“这就是太湖巨寇令狐玄手下的屠阔海,令狐玄手下的太湖四将你们应该听说过吧?这位屠阔海屠酒将,便是其中之一。太湖四将中的色将昨天晚上在春风楼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和我们钱府的几名护院起了冲突,强盗就是强盗,一言不合,凶性大发,竟然打死了一名护院,杀人偿命,这案子交到知府衙门,那位色将必死无疑。如今二爷大发慈悲,只要这位酒将跪下叩三个头,就饶乔胜功一条性命,如此宽厚大量,世所罕见。”
钱归廷手下其他人也都纷纷指向屠阔海,大叫道:“跪下,跪下!”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钱归廷这帮手下上楼之后,便喝止楼上的客人不许离开,现在看来,钱归廷早就准备让屠阔海当众下跪,这些客人亲眼目睹之后,自然会将此事传开。
太湖盗跪在苏州钱家的脚下,此事传扬出去,太湖盗自然是名声扫地。
士可杀不可辱!
杀人偿命确实是天经地义,可是钱归廷如此侮辱屠阔海,确实有些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