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臣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秦逍道:“太湖盗入城,十分谨慎小心,事先不可能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如此一来,也就不可能事先设下陷阱。但事实上乔胜功确实中了圈套,这就证明乔胜功入城的消息早就被人知道,换句话说,这次入城的太湖盗一行人中,肯定有一名是奸细,出卖了乔胜功的行踪,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春风楼可以预先设下圈套。”
麝月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很快又放下,问道:“你们是否查出谁是出卖乔胜功的奸细?”
秦逍道:“乔胜功一行九人入城,但入城后分作两路,屠阔海一行四人,乔胜功一行五人。此后小臣得知,乔胜功在前往春风楼之前,就已经喝醉,小臣就一直琢磨,如果确实存在奸细,那么奸细应该是跟随在乔胜功身边的几人之一,而且为了让乔胜功在春风楼与人冲突,事先故意让乔胜功喝醉,醉酒的人也就更容易意气用事。”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麝月微点头道。
秦逍摇头道:“但小臣从乔胜功口里得到供词后,突然间就想到一件事情。”
“何事?”
“太湖盗入城,行事谨慎,当夜前往春风楼,到底是谁的主意?”秦逍目光变的锐利起来:“那天晚上春风楼已经布下了陷阱,可是乔胜功一行人如果没有去春风楼,那么春风楼的陷阱也就一无是处,那晚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乔胜功一行人能够按时前往春风楼,如此一来,也才能有后面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件事情最大的疑问是,那天晚上乔胜功一行人中,到底是谁提出要去春风楼?乔胜功是那几人的头领,进城的时候,屠阔海就打过招呼,不得在城中招摇,所以如果不是乔胜功自己提出来要去春风楼,他手下人又怎有胆量让乔胜功带着去乐坊?”
麝月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是乔胜功故意走进圈套?”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这个可能性极大。”秦逍轻声道:“乔胜功带人去了春风楼,落入对方布下的圈套,这就已经很蹊跷,更蹊跷的是,明知道江南世家对太湖盗恨之入骨,一直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乔胜功竟然还会因为一个女人在春风楼与钱家的护院大打出手,虽然事先喝了酒,以醉酒作为解释,但如此草率鲁莽之人,又怎可能成为令狐玄手底下的太湖四将之一?正因为与钱家护院争执斗殴,后来导致张大鸿身死,而乔胜功也被钱家先抓住,后来又转到了知府衙门的手里。”
麝月沉默不语,秦逍也没有急着说话,片刻后,麝月才轻声道:“你继续说。”
“内库失窃后,京都肯定是要派人过来调查,这一点某些人肯定是一清二楚。”秦逍道:“说到内库,又要说到汪汤,有人苦心设计,让汪汤的那份密信落入小臣手中,其实这次无论公主是派谁过来调查此案,汪汤的密信最终都会落入他的手中,而且会从密信中知道太湖盗牵涉到内库库银被盗一案。这时候,乔胜功刚好又被拘押,此种情况下,因为汪汤那封信直指太湖盗,所以调查此案的官员也就一定会审讯乔胜功。”
麝月冰雪聪明,幽幽叹道:“如果之前对汪汤那封信还有所怀疑,那么乔胜功的口供,就确定了汪汤密信中的内容绝无虚假,照你这样说来,这就是有人精心布局的连环计了。”
“小臣不希望这是真的,但却不能排除没有这种可能。”秦逍正色道。
麝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道:“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一切早就开始布局,汪汤更是成为计划之中的死间,而令狐玄手下的乔胜功,也早就被收买。”
秦逍犹豫了一下,道:“小臣所言,还拿不出真凭实据,反倒是现有的证据,坐实了令狐玄是苦海将军的事实。”
“那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谁在背后布局?”麝月凝视秦逍:“是苏州钱家?”
秦逍道:“小臣不敢妄言。小臣只是遵照公主的吩咐,将心中狐疑之处禀明,这些只是小臣个人的见解,未必是事实。”
“秦逍,本宫确实小看你了。”麝月轻叹道:“你比本宫所想要聪明得多。不过你如果怀疑是钱家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本宫还是不能相信。”
秦逍点头道:“小臣知道。”
“本宫可以和你明说,江南世家都是在本宫的庇护之下。”麝月缓缓道:“如果不是本宫,国相当年就已经收拾了江南七姓。虽然他们有的是银子,但即使富可敌国,却终究斗不过手中有刀的人。盛世之时,富贾巨商或许能够风光一时,可是一旦乱起来,即使是一群土匪,也可以将那些身家百万的富贾砍成肉泥。”淡淡道:“没有本宫护着他们,他们就只是任由国相宰割的羔羊。”
秦逍并不说话,麝月继续道:“本宫从来没有相信他们是真的对本宫忠心耿耿,但是他们要保全自己的利益,就只能对本宫尽忠。你自然也明白,需要一个人对自己忠心耿耿,从来都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可以保障他的利益。江南为大唐贡献了近半赋税,而本宫也保障他们在江南的利益不为人所撼动,所以本宫和他们之间休戚相关,他们背叛本宫,就是背叛自己。”
秦逍心想麝月这倒是心里话,问道:“所以公主觉得汪汤那封密信内容并非虚假?”
“你方才所说的幕后布局之人,当然是指钱家。”公主淡淡道:“按你所言,汪汤和乔胜功所做的一切,都是钱家在背后设计。如果那封密信的内容是假的,内库库银就不是太湖盗盗走,而是钱家在背后策划,盗取内库库银,当然是背叛本宫,钱家当然知道一旦真相被查出会面临怎样的后果。秦逍,如果换做你是钱家的人,你有没有胆量去动内库?”
秦逍低下头,想了一想,才道:“那就要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盗取内库的利大于弊,未必不能做。”
“那么钱家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公主换了个姿势,胳膊撑在椅把上,这更让她腴美的娇躯曲线玲珑:“只是为了构陷太湖盗,利用朝廷的力量除掉令狐玄?冒着内库真相被查出,钱家满门被斩的风险?钱光涵虽然老了,但也不至于如此糊涂,为了除掉太湖盗,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
秦逍知道钱光涵应该就是钱老太爷了。
“乔胜功的口供如果有问题,那么太玄观如何解释?”公主凝视秦逍问道:“太玄观确实是潜伏在苏州城内的叛党,如果不是乔胜功供认,也没有人会知道太玄观有问题,至少这件事情上,乔胜功并没有说谎,所以你觉得乔胜功的口供真真假假,涉及太玄观是真,而关于令狐玄却又是假?”
第620章 惊觉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如果没有太玄观一事,小臣已经几乎可以断定乔胜功的口供是假的。”
麝月轻轻一笑,这位公主艳而不俗,一笑起来,眉宇间自带风情:“其实本宫倒可以解释。”
“请公主明示!”
“也许如你所言,乔胜功确实出卖了令狐玄,他知道令狐玄是苦海将军,担心迟早遭受牵连,所以早早就生出了异心,暗中投靠了江南世家。”麝月缓缓道:“只是他对令狐玄心存忌惮,不敢明目张胆投奔到钱家门下,担心令狐玄会报复,此种情况下,乔胜功想要后顾无忧,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协助江南世家铲除太湖盗。”
秦逍微微点头,麝月继续道:“令狐玄当然想不到乔胜功早就出卖他,对乔胜功依然很信任,甚至让乔胜功知道了太玄观是王母会在苏州城内的奸细,乔胜功和他背后的江南世家要除掉令狐玄,自然先要将苏州城内的奸细铲除,因此乔胜功供出了太玄观的秘密,借官府之手直接将太玄观剿灭。”唇角带着笑意,凝视秦逍问道:“你觉得本宫这样的解释是否合理?”
秦逍想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就算说错了,本宫也不会怪罪。”
“公主的解释看似有理,但细细一想,却有很大的破绽。”秦逍不失恭敬道:“太玄观是城中奸细,此事官府事先一无所知,如果乔胜功真的投靠了钱家,那么钱家当然也早已经知道此事。这样的情报,当然是重要无比,无论是乔胜功还是钱家,只要禀报上来,自然都是大功一件,他们为何要白白放弃立功的机会?无论是主动禀报还是被审讯得出的口供,官府只要知道太玄观的秘密,也就一定会出手剿灭,既然如此,他们没有理由用口供的方式将这样的情报吐出来,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麝月美眸中显出一丝赞赏之色,道:“似乎有道理。那你觉得乔胜功为何会供出太玄观?”
“如果小臣是乔胜功,供认出太玄观,只可能有两个理由。”秦逍道:“第一个理由,就是证明自己所有的口供是真的。乔胜功吐出的供词,主要有两件事情,一件关于令狐玄,供出令狐玄是苦海将军,一件是太玄观,供出太玄观是王母会在城内的奸细。这两件事情出自同一人之口,却又都空口无凭,不能立辨真假,可是当我们确定太玄观真的是王母会奸细后,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乔胜功的供词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利用太玄观一事来证明令狐玄确实是苦海将军。”
麝月眸中笑意更浓,道:“整个计划中,汪汤作为死间,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他留下的密信是真,为了证明无误,乔胜功随后登台,利用口供再一次证明汪汤的情报是真的,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的口供无误,再利用太玄观作为证明,从到头为,形成连环计,你是这个意思?”
“小臣确实觉得这个可能存在。”秦逍道。
麝月道:“还有一个理由是什么?”
“那就是乔胜功甚至他背后的人,有不得不除掉太玄观的理由。”秦逍道:“但到底是什么理由,小臣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麝月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你先前为何要让本宫尽快离开苏州?”
“因为小臣以为,苏州城内的王母会势力根本没有被铲除,甚至已经开始在预谋我们尚不得知的计划。”秦逍正色道:“钱家设宴,出现刺客,最终找到幕后指使是董源,可是小臣在太玄观试探过黄阳道人……黄阳道人是太玄观观主,小臣当时故意说董源是幽冥将军,黄阳道人不假思索,立刻承认董源确实是幽冥将军,可事实上,在董家找到的证据只能证明董源是王母会的神使,所以小臣以为,黄阳道人故意让董源背黑锅,是为了掩护真正的王母会众,董源只是被人构陷。”
“钱家刺杀一事,潘维行已经详细禀报。”麝月道:“你说董源是被人构陷,有没有可能指使刺客的真凶是太玄观?”
“不会。”秦逍摇摇头,十分肯定道:“如果是太玄观派出刺客构陷董源,那么在密室中构陷董源的证据自然都是太玄观幕后安排,如此黄阳真人肯定知道董源的身份是神使,而不是幽冥将军,就不可能顺着小臣的话风承认董源就是幽冥将军,因为这样就会弄巧成拙,不但无法掩护真正的王母会众,还会立刻洗清董源的冤屈,事实上,黄阳真人确实弄巧成拙,所以小臣断定太玄观并非构陷董源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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