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邬头上缝了五针,这几天是宁欢欢亲力亲为照顾的。陈邬回学校后,和宋慊基本上处于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但好在不会再整一些幺蛾子。
陈邬再怎么不服,被宁欢欢唬着,这件事也只能过去了。
宋慊和宋承娣算是过了一段比较平静的日子。这天,宋承娣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许久没有联系的顾湘打来的,顾湘说自己马上要走了,临走前想请她和宋慊吃顿饭,算是告别了。
宋承娣想是顾湘和顾家那边的事扯皮扯得差不多了,于是答应了下来,等顾宋慊放学就一起带过去。
顾湘选定的餐馆很偏僻,是一家日式餐馆,坐落在城周,一共有两层,价格很贵,服务全程是跪式服务。
宋慊和宋承娣换好提前准备好的木履后,在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的带领下,两人上了二楼。
女服务生跪在门扇一侧,为两人拉开门,“どうぞ。”(请。)
宋承娣还觉着怪高级的,连服务生都说的是日语。宋承娣说了一句谢谢,带着宋慊一起进去了。
包厢内焚着淡淡的麝香,房间四角都有一座巨大的樱花瓷瓶,里头插着人工制作的假樱花,只见顾湘支起一条腿坐在蒲团上面,手肘撑着膝盖,指尖燃着一支茉莉花味的香烟,听见推门声,慵懒地抬眼看过来。
宋承娣脚步一顿,愣了愣。顾湘变得不一样了,穿着松松垮垮的墨色和服,带着银丝眼睛,头发被染回了黑色,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各种夸张的配饰通通被摘掉了,只有胸前裸露皮肤上纹的竹叶青能看出之前的模样。
宋承娣打趣道:“顾总要‘从良’了?”
顾湘夹着烟指了指她,笑道:“嘴贫,过来坐。”
宋承娣笑了笑,拉着宋慊一起坐到顾湘对面的蒲团上。顾湘用日语招呼着外面的服务生说可以上菜了,宋承娣觉得挺新鲜,道:“你还会日语啊?”
顾湘烟摁灭在木制的烟灰缸里,一边纠正坐姿一边回答道:“对啊,宋慊她知道,我从小就在日本长大的,十二岁才回中国。”
宋慊问道:“你下决心要回去了?”
“对啊,”顾湘从茶碟取了两只茶盏放在两人面前,端起一旁刚烧好的陶壶,为两人沏茶,介绍道,“来尝尝,日本玉露茶,虽然比不上中国本土的正宗,也算是日本名茶。”
宋承娣和宋慊从没有喝茶的习惯,更别说品茶了,茶的品相如何自然尝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做个样子。
顾湘见她们两个这副模样,也知道她们对茶不感兴趣,便不再给她们倒,怕浪费了,转移话题道:“这家店也是我开的,没什么收益,只用来招待客人,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习惯日本菜。”
宋承娣差点被呛到,她放下茶杯,假笑两声,道:“顾老板的业务还真是广。”
顾湘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旋即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以后这里就不是我的了,这家店也是迟早要被拆的。”
宋慊抿了口茶,掀起眼皮,看着面露愁容的顾湘,问道:“你在这里的所有产业,都打算转让出去了?”
顾湘用手撑在木桌上,拿起桌上的木鱼摆件放在手里把玩,“是啊,顾前无法顾后,近大必定要舍小。”
宋慊微微挑眉,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和顾家都谈好了?”
“没,”说到这,顾湘双眸里闪过一丝犀利,她眯眼看着手里的木鱼摆件,“前面两个条件他们答应了,但最后一个没答应,那个私生子还安然在家里躺着呢。”
话题逐渐变得敏感,宋承娣看了眼顾湘,又看了眼宋慊,一时没吭声。
宋慊却丝毫不在意,仿佛在谈一件普通不过的家常事,“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他?”
话语刚落,顾湘淡淡地瞥了一眼宋慊,没有正面回答,反唇相讥道:“你能不能容忍你姐多一个妹妹?”
宋慊沉默了,宋承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门外女服务生突然道:“今料理を出してもいいですか?”(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顾湘回答可以,然后服务生就拉开了门扇,几个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手上端着餐盘,弯着身子排队进来,排在最前头的女服务生手上没有端餐盘,她先是跪在木桌旁边,然后跟在她后头的女服务生齐哗哗跪在了她的周围。
女服务生跪着俯身敬了个礼,然后开始上菜,一边上菜一边用流畅的中文报着菜名。
“河豚刺身,和菓子,鹅肝寿司,玉子烧,味增汤,天妇罗,叁文鱼刺身,大阪烧”前前后后上了有十多道菜,虽然摆满了整个桌子,但是每道菜的份量却少的可怜。
宋承娣看着这一桌子的碗碟,捉摸着就只是尝个味道,吃饱是不可能了。
顾湘一手挡着袖子,一手拿着筷子,给两人布菜,“日本菜,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习惯。”
宋承娣试探着夹起一个叁文鱼刺身,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她咀嚼几下,皱眉道:“没味。”
顾湘用筷子把一个小碟子拖到宋承娣面前,揶揄道:“要沾点芥末才好吃。”
宋承娣低头看着碟中那一坨绿色的东西,有些犹豫不决,问道:“真的吗?”
于是顾湘看向一旁没胃口动筷的宋慊,道:“宋慊,给你姐先试试毒。”
闻言,宋慊夹起一块叁文鱼刺身,沾了点芥末放进嘴里,只见宋慊面无表情地咀嚼几下就吞咽了,宋承娣问她是个什么味,宋慊说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宋承娣信了她的鬼,被辣得一直咳嗽,脸都红了,顾湘笑得后仰,宋慊拍着她的背,笑着给她喂水。
宋承娣属实吃不惯这日本菜,她看着顾湘,流露出一点可怜的表情,“你在日本的时候每天吃这些?”
顾湘:“”
过会顾湘又起了坏主意,道:“日本菜确实没中国菜下饭,你尝尝这个盐辛吧,应该没那么难以接受。”
宋承娣又信了她的鬼,腥得她想吐一桌。
顾湘笑得肚子疼,趴在桌上起不来,宋慊熟稔地端起水杯喂到宋承娣嘴边。
顾湘笑够了,感觉有些惆怅。她的家室很复杂,小时候家里争权,被送去国外十二年,这十二年间,父母早就没有了感情,父亲在外情人无数,母亲在外包养男人,十叁岁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一个母亲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弟弟,家里长辈还曾扬言一半的家产都要留给这个比她小八岁的男孩。
叛逆都是假的,抗议才是真的。顾湘摘下眼镜,歪头趴在木桌上。或许她真的是顾家养的招之即来、呼之即去一条的狗,离家那么久无人在意,如今到家里需要她的时候,她还那么轻易松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