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冷笑一声,漠然道:“我知道法律是具有滞后性的,但法律的滞后,并不意味着官员官吏可以滞后,官员官吏的滞后,那就等同是在犯罪。”
“廷尉的官员近乎都失职了。”
“也全都在犯罪。”
“这次怀县数百人丧命,廷尉府的大小官员,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蒙毅连忙道:“我回去便召见官署官员筹备商法,将商贾的日常管理纳入到律法之中。”
嵇恒摇了摇头,道:“不够。”
“廷尉府在世人心中是象征着律令公平的,而今因为你们的失职,直接导致了数百人丧命,上百个家庭受到重创,这岂是亡羊补牢就足够的?”
“廷尉府在世人心中是律法的象征。”
“眼下廷尉府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岂是一句轻飘飘的筹备商法能了结的?”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这是商鞅当年就明确提出的,因而大秦律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损益填补,但工匠、商贾等群体,却一直游离于律法之外,并没有得到真正的重视。”
“你们需要给世人一个交代!”
“这关乎着世人对廷尉府能否保持公平公正的看法。”
蒙毅脸色一白。
他已听出了嵇恒的意味。
他要担责。
只是这责任一担,廷尉之职恐就保不住了。
扶苏脸色微变。
他也没想到,嵇恒这么狠。
三言两语,就将蒙毅给定了罪,而且是整个官署。
若真按‘失刑’、‘不直’罪判处。
廷尉府恐全都要降一两级。
扶苏张了张口,想给蒙毅辩解几句,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迎头撞见了嵇恒冷冷的双眸,最终话到嘴边,只是化为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杜赫此时只觉毛骨悚然。
他前面旁听尚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这‘钟先生’真的发难,他才感觉到头皮发麻,这人当真是无法无天,根本就不带怕的,此举可是要将廷尉府上下全都得罪。
他正了正身子。
在脑海想了想少府的情况,想到少府牵涉应该不深,这才在心中长舒口气。
同时也为蒙毅暗暗默哀。
工商缺乏管理其实由来已久,甚至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只是过去无人理会,也无人在意,然这次好巧不巧撞到这‘钟先生’手中,而这人似乎是一个嫉恶如仇之人,一下将事情全抖落了出来。
蒙毅又正好位列廷尉之职。
因此直接遭了难。
张苍暗暗挪了挪屁股,让自己稍稍远离了蒙毅。
他也怕此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蒙毅脸色变了变,最终垂下了头,拱手道:“钟先生说的是,我蒙毅身为大秦廷尉,却一直忽视了工、商相关的管理律法,眼下怀县突发此等严重事端,却依旧没有引起警觉。”
“我失职过于严重了。”
“理应惩治。”
“多谢先生教诲。”
嵇恒微微颔首,道:“我只是对事不对人。”
“你的才能足够胜任廷尉。”
“但见识不够。”
“韩非子曾说过一句话。”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你的家世注定你能身居高位,但起点太高,同样对你有所限制,你的眼界局限在了朝廷之内,以及一些书籍之内,却是少了很多地方基层的经验。”
“贬官对你并不算坏事。”
蒙毅若有所思。
嵇恒回过头,继续道:“大秦的工商管理法必须建立,也必须尽早建立。”
“怀县的这次惨痛事件,令人悲痛,也令人警醒。”
“这样悲惨的事发生一次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