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起来,眉宇间多出了几分凝重,他看了看胡亥,低头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缓缓道:“赵佗有没有异心,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始皇如何认为,朝堂会这么认为。”
“可父皇似对赵佗的奏疏很信服。”胡亥迟疑道。
嵇恒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不要妄自去揣度始皇的想法,也不要片面的听始皇如何说,要看始皇后续如何做。”
“赵佗有没有异心?”
“有!”
“但他不敢反。”
胡亥蹙眉,有些不理解。
赵佗既有异心了,为何还不敢反?
嵇恒放下手中筷子,淡淡道:“赵佗这个人做干大事而惜身,他并没有十足谋反的意志跟决心,而且他手中的将士,并不是他赵佗个人的私兵,而是始皇的私兵,大秦的士卒并不会真的唯他是从。”
“方才听你的话语,恐我给你的锦囊都用上了。”
胡亥连连点头。
嵇恒道:“我给你的那些话,对士卒的安抚作用很强烈,也会消解他们对秦廷的怨念,只是也会引得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满,所以才有了你后续出事,若赵佗真有心动你,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所以赵佗对你是没有杀心的。”
“准确说是不敢杀你。”
“赵佗是一个相对怕事的人,有心但无胆,除非是真的情势已至,不然是决然不敢真自立的,甚至但凡受到压力,都会满心不安。”
“然正如你所说,赵佗其实是有异心的。”
“这其实难免。”
“手握五十万大军,五十几万民户,掌三郡的一切权柄,任谁心中都会生出一些想法,赵佗是人,又岂会没有当王当皇帝的想法?”
“只是自立赵佗又实在没这胆子,至少当下是不敢有这想法的,但又手掌这么大权势,背地弄一些小动作,让自己当个岭南的‘土皇帝’,这种胆量他还是有的。”
“然而这种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旦被人揭穿,赵佗心中又会无比惊慌,也会极力的去撇清干系,甚至是甘愿断尾求生。”
说到这。
嵇恒也摇了摇头。
赵佗历史上就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
很像后世的一些人,面对心仪的女子,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却总是忍不住上前撩一下,若是被正主发现,也会立即红着脖子,跟对方彻底切断联系,只是日后又会不时想念。
听到嵇恒的话,胡亥目光一冷。
当皇帝?
赵佗也配生出这野心?
嵇恒收回心神,继续道:“南海的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赵佗有想法、有心思只怕早已为始皇洞悉,虽然赵佗会极力的撇清干系,甚至是极力的洗清自己的问题,但军权是始皇的底线。”
“不容任何人触碰。”
“赵佗这次已触碰到始皇的底线。”
“赵佗的军旅生涯基本要宣告结束了,至于最终会如何处置,就要看始皇的心情了。”
“不过赵佗的情况,也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就是‘变’!”
“变?”胡亥愣了一下,随即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惊异,上次嵇恒跟扶苏讲话,他就在场,听的是真真切切,大秦想要将嵇恒那套想法落实下去,是需要出现‘变数’的。
但现在赵佗就给了这个‘变’。
胡亥激动道:“你是说,父皇可借助这个,将你之前所说的落实下去?”
嵇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凝声道:“你对权势认识太浅薄了,我说的那些想法,的确对大秦日后大有裨益,但对始皇而言,更在乎的是权。”
“至于其他,只是附带!”
“而且就我看来,始皇现在不会做任何事。”
“他只会等。”
“等?”胡亥一怔,有些不解。
嵇恒点了点头,颇有意味的道:“始皇会等赵佗主动认错认罪。”
“啊。”胡亥双目圆瞪,有些急了,道:“这要是赵佗认了错,岂不是就这么了了?我在岭南受了那么大委屈?岂能就这么结束了?”
胡亥满心急躁。
嵇恒看了看胡亥,也是揉了揉眉心。
胡亥还真是心思简单。
他解释道:“赵佗的认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