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虽要创建事务府,但毕竟不是太子府,因而只能挂名丞相府下,所以总揽职能按理当在丞相府,只是李斯跟冯去疾也清楚,这次的政事其实就是扶苏的国事历练,因而并不会轻易插手,前面也只是把话提前说明。
互相都心知肚明。
一推一谦就将此事说明了。
气氛融洽。
这时。
李斯爽朗大笑道:“殿下谋划南海之事久矣,不知殿下之臂膀可有物色定也?”
话音落下,举殿皆寂。
扶苏眼中也不禁露出一抹异色。
李斯入秦已近三十年,在做丞相之前,李斯始终是奋发精进专于功业,从来没有就朝局人事用过心思,然而这次这么突然对自己的开府官员这么上心了?
李斯同样心思微妙。
他过去的确没有对朝局人事动过心思,只是自取代王绾成为丞相之后,他心中不自觉地生发出些许微妙心思,但遇大事,他都开始不自觉地要从朝局人事多做考虑了。
这种改变李斯自己都没有察觉。
只是一旁的冯去疾却是很明显的感知到了。
他也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斯相较于贵族,其实算是布衣出身。
从当上蔡为小吏时,李斯就对自己的人生很清醒。
但随着李斯在大秦的功业越发厚重,眼下更是封侯拜相,显然已是位极人臣了,更是达到了自己的功业巅峰,到了这步,再想往前走,便只能是一件事了,便是当如何保住功业,如何保全已经蓬勃繁衍起来的巨大家族了。
这种感觉他冯去疾同样感同身受。
其父冯亭战死沙场,冯氏瞬间分崩离析,家道中落,少年青年的拮据滞涩,使得他对贫贱屈辱有着极深的烙印,这种烙印,并没有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而改变,甚至还在不断攀升,甚至已化作了灵魂深处的一丝隐隐的恐惧,一种让人不愿提及的记忆。
未达人臣巅峰之时,他们是顾不得去想,更顾不得回首顾盼,只是拼命的向上奋争着。
只是一旦达于巅峰,蓦然回首,对这股记忆更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但同时对过去的惨淡遭遇更是深恶痛绝。
正是因过去潦倒过,而今更是已拥有了,所以更害怕失去。
扶苏眼下为大秦储君,未来也必是二世皇帝无疑,对扶苏已不能纯粹以公事论,而必得以储君论,甚至要尽可能多的体察这位未来皇帝与始皇帝之间的不同,尤其是政风,他们想保住权势,必须要做到自己在扶苏心中的分量不下于蒙恬。
正因为此。
李斯对扶苏与他的共事生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思。
他要在扶苏身边安置一些自己亲近的人手。
以此来加深跟扶苏的联系。
最终。
达到提高在扶苏心中分量的目的。
无人想再做厕中鼠。
扶苏深深的看了李斯几眼,沉声道:“我已将人物择选交给了奉常胡毋敬跟张苍御史,想必在这几日就能拿到名册,所以丞相现在问我会选何人为臂膀,我恐是答不出来,顶多回复丞相一个奉常一个御史。”
李斯点点头,笑着道:“既然殿下已有人选,那倒是臣多心了。”
见状。
冯去疾开口几句,将话题给转移了。
其间,扶苏询问了一些国事相关的处理情况,李斯跟冯去疾自是具体答之。
在一番问询之后,扶苏直接离开了。
目送着扶苏走远。
李斯眼中却露出一抹后怕之色。
他现在已惊醒过来,自己前面说错话了。
但更令李斯有些毛骨悚然的是,他之前对此竟毫无察觉,而且是完全没有意识,若非扶苏直接回绝了,他甚至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竟跟过往变了这么多,他过去何曾这么在意过朝局人事?
眼下位极人臣,竟让他渐渐迷失了。
一旁。
冯去疾轻声道:“我们这位殿下,现在的成长速度实在惊人,对我等都生出了防范之心,不愿将具体的名册告知我等,只是我若是没记错,胡毋敬前段时间分明得罪了殿下,为何殿下还要将此等重事交予他?”
“这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殿下跟胡毋敬暗中还有什么事?”
冯去疾眉头一皱。
他一时有些想不通其中的门道了。
李斯缓缓道:“既然殿下心中已有人选,我们只需按殿下吩咐去做即可,至于其他的,想必殿下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