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声道:“晚了,这些人既然敢做这装神弄鬼之事,要的便是天下人人皆知,你不说,朝廷查明的知情者不说,难道这些作祟者不会说?严守机密,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李斯沉声道:“事关陛下,臣认为还是当谨慎。”
嬴政一挥手道:“装神弄鬼有甚不好说?这件事一看就明白,李丞相若是不信,朕便给你一个预言,不出旬日,明年祖龙死,这句话便会传遍天下,不定几个月后还会变成今年祖龙死,此等鼠辈伎俩,也在朕面前摆弄,黔驴技穷也!”
李斯点头。
他作为法家代表。
对于这些神鬼诸事本就不信,而今天下丑事频出,一而再再而三的用阴阳神秘之学装神弄鬼煽惑民心,当真是罪不可恕。
不过陨石刻字太过粗鄙,他完全没有相信,所谓的江神预言,同样错漏百出,他同样嗤之以鼻,然对于荧惑守心,他却是认真了,至少远在天边的星象,是无法说是人为装神弄鬼的,而且星象本就是庄重的事,你可以不信,却不能断然说是子虚乌有。
即便是李斯,近日也在用心揣摩,体察其中奥秘。
然并不敢向始皇多言半分。
殿内静谧。
嬴政知晓顿弱跟李斯在不安什么。
他平静的看了两人几眼,最终未询问两人对荧惑守心的看法。
他心中同样对此有些不安。
子不语怪力乱神。
然这是天象。
而荧惑守心的预示之地在原韩魏北楚之地,禀告江神预言的来自陈郡郡丞,陈郡正好位列这块地界,难道大秦真要面临大灾大劫了?
风雨欲来。
即便是嬴政也感到了压力。
甚至是心生惊惶。
不过他在位多年,早就养成喜怒不形于色,并未表露分毫,然也不愿去询问,他很担忧会问出一些不妙的事,只是就算他有意不理睬,天下的议论之声却不会断绝,只会甚嚣尘上。
甚至会愈演愈烈。
顿弱跟李斯对视一眼,都不禁面露一抹苦笑。
若是其他事,他们还敢直言,然涉及星象预言,却是绝不敢多说的,因为这是真会应验的,一旦天下真的出现灾祸,他们之前说的一些话,恐就会变成自己的罪。
嬴政心中也清楚。
因而极少在朝中提及荧惑守心,也从不过问相关情况,仿佛对此真的莫不在乎。
但所有人其实都知道。
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始皇的平静,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又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但最终还是会面对的。
嬴政挥了挥手,让李斯顿弱两人离去。
他一人孤坐在席。
眼中露出了一抹愤然、生气以及一抹不甘。
他伸手将奏疏最下方的一份竹简抽了出来,这是一份积压了数天的竹简,前几日就已送到了他的大案,只是嬴政一直没有去理会,更没有想去翻阅,只是随着越来越多流言传出,他的镇定渐渐生出了动摇。
最终。
他翻开了这份奏疏。
上面是宫中日者、巫觋对这次荧惑守心的拆解。
拆解内容写满了整篇竹简。
嬴政逐字逐句的看着,上面第一句便是中原地区将有大灾大劫,有人说这是上天执法星对自己坑杀儒生的警示,预示着将有灾难降临大秦,也有人说这是自己倒行逆施,大肆针对贵族,引起了上天不满,还有说秦政不仁,为天地不容,故降下灾难。
种种拆解触目惊心。
甚至于其中也有人说,坑儒也好,反复辟也罢,都只是小事,只怕天下将有更大的事端。
而这个事端有且只有一个。
大秦覆灭!!!
原本还能沉住气的嬴政,见到这句话,倏地变了脸色,怒喝道:“一派胡言,区区星象,也敢妄断大秦生死?”
“天下何人能灭秦?”
“六国贵族不过是群蛇虫鼠蚁罢了,有何惧之?朕过去之所以不理睬,实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然国有国法,政有正道,六国贵族胆敢复辟,朕便敢杀他个干净,朕偏不信这个邪,朕倒想看看,这荧惑守心究竟能奈大秦如何!”
“朕日后便是死了,也要睁大眼睛看着,谁能将朕的大秦覆灭!”
嬴政满眼怒意。
他对宫中这些日者、巫觋的拆解已是充满了愤怒。
这些人完全是在乱说一通!
谬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