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吕不韦身死、蔡泽辞官、熊启叛变,朝堂去近半数关东人士告终。”
闻言。
扶苏神色严肃。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政见分歧的后果。
张苍随后继续道:“至于第二次,起于大秦开国,郡县分封之争。”
“久争之下,实则变成了道统之争。”
“即道路之争。”
“朝堂上是当时廷尉李斯跟当时的丞相王绾之间的争斗,第一次为陛下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决定了郡县制,然后续几年,朝中一直都有非议,因而便有了前几年的那次廷议。”
“在这两次争锋下,丞相王绾输了,自此从朝堂退下。”
“与此同时,一批老臣也跟着告退,只不过明面上更像是儒家遭难,而根本其实是政见分歧。”
“眼下则是第三次。”
提及这次,张苍神色微异,他有些不确定道:“这次的廷议,其实有些突然,甚至是有些突兀的,就陛下这些年的举措来看,陛下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引起这次纷争,而且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大秦这些年一直推崇的是‘以正刑德’为应对灾异为首要任务,同时又不废祭祀,维持对天的敬畏,眼下大秦选择的道路,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根本就不到改变的时候,朝廷也完全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只需按过去的做法做即可。”
“但这次陛下却一反常态,不仅主动把事情挑了出来,还直接挑到了明面,仿佛要改变当前稳定的状况,这实在有些怪异。”
张苍挠挠头。
他其实是有些没想明白的。
他能察觉到,大秦选择的道路是有问题的,但眼下根本就没到那个地步,更没到那种迫在眉睫的危及,何况大秦现在需处理的棘手事这么多,根本没必要再挑起新的问题。
他反正没想明白。
他这几天想了很久,最终只找到一个合理解释。
就是陛下急了。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发现的隐忧彻底解决掉,为储君扫平一切障碍,只是这种做法实在太过突然,也太过突兀,很容易适得其反,还会引起朝堂再次动荡,完全得不偿失。
难道陛下身体恶化了?
张苍摇摇头。
他没有继续就此多想。
张苍平静道:“无论陛下是何心思,眼下争议已经挑起,就注定要得出结果,结合前两次的大争结果来看,这次恐也不会例外,定会造成朝堂官员的大幅变动。”
“殿下为储君,身份特殊,一言一行都极具影响。”
“而殿下过去亲近以楚系为首的关东势力,然这些势力大多是秉持着天命之说的,不过殿下今日在朝堂上却是对天命一说予以了驳斥,恐会因此遭到这些官员进一步疏远。”
“这其实对殿下是有所不利的。”
闻言。
扶苏若有所思。
他已从之前的茫然状态清醒过来。
他凝重道:“依你之见,陛下究竟是何用意?”
张苍面露苦笑。
他哪里能猜得到?
他若是猜得到,也不会战战兢兢了。
而这同样是他困惑的地方。
如果陛下当真是为扶苏扫平障碍,也决然不该在这时挑起争执,这岂不是陷扶苏于两难?
而且这是政见之分,在政治上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一番操作下来,扶苏在朝中的话语权,不仅没有提升,反倒进一步削弱了。
奇哉怪哉!
而且此事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让朝堂陷入内斗,这岂不是在自乱阵脚?
他实在想不通。
张苍道:“陛下深思熟虑,岂是臣下能揣测到的?但既然陛下这么做,定有陛下的道理,只是苦了我等身处朝堂旋涡,就算想置身事外,恐也做不到了。”
“不过……”
张苍顿了一下,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俯身靠近了扶苏,低声道:“我这几日听说,陛下前几日出宫了一趟,恐这次的事,跟嵇恒有脱不开的干系,如果真是如此,想必是有后续的,只是我们短时都要被蒙在鼓中,任由摆布了。”
张苍满眼唏嘘。
他过去自诩才高八斗。
但在嵇恒面前,也实在没脾气。
他也根本猜不到,想不透嵇恒的心思,更不知嵇恒的算计,反正等到大幕落下,嵇恒的算计往往都得逞了,这也是张苍最为之钦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