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
天气依旧有些清冷。
赵高正围在一辆轺车前,不住的出声劝说着。
轺车中坐的正是胡亥。
听着赵高不断地劝说,胡亥只感觉有些头疼,他从跟随始皇巡行车队以来,赵高就没少劝自己,让自己多去讨好陛下,多跟其他朝臣亲近,也多展露自己的政治主见,尤其是在治国理念上,尤其要懂得投陛下所好,另外要多说六国余孽跟儒生的坏话。
只是胡亥面色很抗拒。
他这次出来,本意是游山玩水。
并没想干涉政事。
他早就认清现实了,自己没那个能力,更不是那块料,强行去做这些,只会坏事,而且大兄已为父皇定位储君,储君之争早已尘埃落定,他现在再去表现,这又成何体统?
若是引起父皇不满,及大兄不满,岂不是在自找麻烦?
他实在不想再蹚这趟浑水。
只是之前在咸阳的时候,他毕竟是在宫中,实在不行,还可以往嵇恒那边跑,但现在自己身在车队之中,却是避无可避,这也让胡亥不禁愁色。
而且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过去几个月,若非赵高逼着,他根本不想在外走动,然本以为自己按赵高所说去做了,赵高就能消停一点,没曾想,赵高好似更变本加厉了,对自己的要求更多了。
这让胡亥也是深感郁闷。
赵高一脸肃然,仿佛是不知疲倦的道:“公子,臣知道公子心生不满,甚至是有意逃避,但公子为天生贵胄,有些事是逃不掉的,臣对公子一片赤诚,公子难道以为臣会害公子?”
“大秦开国以来,陛下已巡行天下四次。”
“眼下为第五次。”
“而这一次陛下的目的显然跟过去不一样,过去陛下巡行天下,主要为巡边,震慑复辟与督导实际政务三方面,但这一次陛下的目的已不同了,从过去的震慑复辟,转变为了镇压复辟,而且是以肃整内政为长期目标,并着重强调了新政宣教。”
“就臣看来。”
“这已是公然对六国余孽宣战了。”
“但目前天下因天象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朝臣对很多政事也多有异议,公子为陛下之子,理应在这时挺身而出,替陛下分忧解难,岂能继续袖手旁观?”
“而且臣让公子做的事并不多。”
“只是出言迎合几句陛下,这又有什么难处?”
“然对公子而言,却是好处多多,不仅讨好了陛下,赢得了陛下欢心,更关键的是,公子是站在陛下这边,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关键。”
“另外。”
“也非是臣执意要逼公子。”
“公子其实也清楚,陛下的身体并不完全康健,过去是靠服食药石提振精神,眼下虽断了药石,用另外的药方调养,但陛下未曾改过自己的生活习惯,每日批阅的奏疏数量至少都是一百石,如此高强度的批阅奏疏,即便陛下身体再强壮,也实在经不起这般损耗。”
“臣之所以建议公子帮陛下处理一些政事。”
“不仅是为公子着想,更是在为陛下考虑,公子若是着手辅助陛下处理政事,一来可以帮陛下排忧解难,二来更能宽陛下之心,让陛下轻松不少。”
“这未尝不是公子的一点孝心。”
“臣的确有一些私念,但更多的是以家国为念啊。”
“臣实不忍陛下再如此操劳了。”
闻言。
胡亥眼中露出一抹挣扎。
他已为赵高说动。
他的确没有了争斗之心,但作为始皇之子,对始皇始终是充满着崇拜的,而且身为人子,眼见自己的父亲宵衣旰食,自己却在一旁袖手旁观,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
最终。
胡亥还是松口了。
他轻声道:“多谢赵卿提醒,我的确有些疏忽了,父皇舟车劳顿,还要日夜处理周边政事,的确太过操劳了,父皇的身体也未必经得起这般损耗,我作为人子,理应为父皇分担一些。”
“只是……”
胡亥神色有些犹豫,迟疑道:“我虽为父皇带上跟随巡行,但父皇从未让我处理过政事,眼下贸然向父皇提出,恐会引得父皇不满。”
听到胡亥终于松口,赵高不禁喜出望外,连忙道:“公子尽管放心,臣之所以来劝公子,正是因一些朝臣感念陛下之辛劳,想让公子出面劝说一下陛下,眼下既公子有心,我去将此事告诉给其他朝臣,他们当会向陛下进谏的。”
“如此……”胡亥轻吟一声,最终点头道:“便依你吧。”
“臣遵命。”赵高难掩激动道。
轺车咯吱咯吱向前。
赵高站在原地,目送着轺车远去。
良久。
他才直起身。
赵高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虽天气清寒,但他的额头早已溢出了不少汗水,不过对于被汗水浸湿的袖子,赵高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神色很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