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继续道:“至于楚国……固楚亡楚皆分治!”
“分治的轴心,在于国家权力的分割。”
“战国之世,中原各大国都开始寻求变法图强,变法强国之浪潮此起彼伏,在这么多大国中,唯有楚国,只有过一次短暂的中途变法,其后的变法思潮只要一有迹象,则会被立即合力扼杀。”
“正因为此。”
“楚国从立国开始便一直没能解决分治的问题。”
“而楚国的半次变法是吴起变法。”
“之所以称之为半次,是因为时间太短,从吴起入楚,到吴起被杀,总共只有短短三年。”
“若真论起来,真正实施变法只有一年余。”
“可谓是真正的浮光掠影。”
“吴起变法,大体算下来有三点。”
“其一,均爵平禄。”
“这时,楚国世族除封邑之外尚把持高爵厚禄,平民子弟虽有战功,也不能得到爵位,非世族将军即或大功也不能得到哪怕低爵薄禄。所以均爵平禄实际是激发将士战心的有力制度。”
“也是商鞅变法中军功爵制的前身。”
“其二,废公族无能之官,养战斗之士。”
“其三,封土殖民。”
“将世族人口迁徙到荒僻地区开发拓荒,以楚国之不足,益楚国之有余。”
“不过这三个方向,除了战事,其余的都只是尚未实施的方案,即或如此,也遭到了楚国老世族的警觉,随着楚悼王的病逝,楚国老世族迅速做出行动,射杀了吴起,楚国的变革由此结束。”
“吴起变法的失败,意味着根深蒂固的贵族分治具有极其强大的惰性,这些贵族根本不愿做出任何改变。”
“任何改变都要阻止。”
“这也是屈原刚在楚国酝酿变法,便立即被世族大家给合力扼杀的根由。”
“楚国后续虽有所聚合,但都是在外力情况下,不得不合力扛秦,然则项燕一战大胜后,老世族互相掣肘的恶习便复发了,好不容易聚合起来的力量,再度出现了巨大裂缝,灭亡遂也不可避免了。”
“包举江淮岭南而成最大之国,虽世族分领松散组合,毕竟成就楚国也。”
“疲软乏力而始终不振,世族分领之痼疾也。”
“楚,兴也分治,亡也分治。”
“不亦悲哉!”
嵇恒摇摇头。
楚国虽地大物博,但自楚国创立伊始,就注定会陷入分治的乱象,只不过随着秦一统天下,原本不能持久凝合的老世族,已短暂的再度凝合起来,这些老世族实力尚在,只是没有当年楚国那般强盛,依旧不容小觑。
只是正如历史上发生过的,即便项羽在巨鹿战胜秦国,但战胜而不能持久聚合的事,依旧是世族分治之无可救药。
违背天下大势,注定反受其害。
这是楚国过往的政治传统遗留下来的。
非彻底摧毁不能重建。
随即。
嵇恒说起了六国之中的最后一国。
齐国。
他淡淡道:“齐国的问题,其实对秦很有警示作用。”
“偏安忘战,亡国之举也!”
“战国之世,论尚武传统,齐国武风之盛,并不输于秦赵,豪侠之风更是冠绝天下。”
“论军力,齐军规模长期保持在至少四十万以上,始终占据战国中后期强国名额,论兵士个人技能,更是名噪天下,号称技击之士。论攻战史,齐国有两战大胜而摧毁我魏国第一霸权的煌煌战绩,论苦战史,有六年抗燕而再次复国,论财力,齐国据天下鱼盐之利,商旅之发达与魏国比肩而立,直到亡国,齐国国库已然充盈,国人依旧富庶。”
“论政情吏治,经齐威王、齐宣王两次变法,齐国吏治的清明程度,一直位列战国前三。”
“论人才,齐国学风盛极一时,稷下学宫聚集名士之多,无疑为天下之罪,也曾长期占据天下文华的最高王冠,论民风民俗,齐人‘宽缓阔达,贪粗好勇,多智,好议论’,有胸襟有容纳,粗豪而智慧,非是文胜于质的孱弱族群。”
“然如此强大之国,在战国末期,却不堪一击,何也?”
“从一些秦卒,以及一些齐人口中,听到的多是‘民莫敢格者,国破城破’。”
“素来勇武的齐国民众在战国末期,却已不敢与敌军搏杀了。”
“对此有两个解释。”
“其一,齐国民众已经对这个国家绝望了,所以无动于衷,不愿跟随齐国去死。”
“其二,则是齐人长期安乐,斗志弥散,雄武民气已经消失殆尽,就我看来,第二个才是齐国不堪一击的主因。”
嵇恒感慨道:“好战者必亡,忘战者必危。”
“齐国便是这忘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