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真是为名声拖累了?
他并不信。
就算自己的确名声在外,嵇恒又如何能提防的如此谨慎周密?分明是对自己很是了解,才能做到这么细致入微,对于嵇恒的说法,张良根本不信。
不过他并未就此多问。
嵇恒言已至此,又岂会再多说?
至于嵇恒还暗中提防着那些人,他同样没问,若是嵇恒想说,前面便已经说出了,之所以决口不再提,便只是将此事告知自己一声,也仅此而已。
甚至这很可能是嵇恒在故弄玄虚。
为的便是分扰心神。
他已经得知了答案,至于其他细节,并无太大用处。
他感叹道:“你倒是心思缜密,将我算计的很是彻底,这半年来,我便一直感觉,自己好似有力使不出,分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每有所动作,便会迎来当头棒喝,以至根本不敢有过多举措,而这也多半是你的功劳了。”
“如此心智,却为秦人效力,实是天下之憾也。”
“只是你对秦廷就这么有信心?”
两人并肩而立。
双方都未直视对方,而且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移向了一旁的桑树,仿佛在哪残破的棋布上,两人正在激烈的争锋博弈。
嵇恒道:“谈不上多少信心。”
“只是相较天下再度陷入动荡,继而人口减半,我更宁愿天下在有限的时间里,再苦一苦民众,将天下未竟之业彻底完成,为天下换一个长久太平。”
“虽然这种做法并不值得称道,却已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至少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能活下来。”
闻言。
张良神色轻蔑道:“你方才说世人皆为门户私计,你眼下所为难道不是吗?还假以为天下谋之名,实则跟其他人又有何区别?”
“终是自诩正义罢了。”
嵇恒点头。
他对此并不否认。
他同样有私心,也同样有心思。
而且从某种程度来看,的确是在助纣为虐,因为大秦民众本就活得十分艰苦了,但天下之形势并不会那么快改变,至于那些快要活不下去的底层民众,他们也是被自己放在了最后。
这些人太重要了。
涉及到这么庞大数量的群体,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在其他隐忧没有解决之前,贸然去动人数最多的底层,需要面对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即便是嵇恒,即便有始皇压阵,也依旧不敢如此轻率。
而这也注定了。
底层只能继续被苦一苦。
等到贵族、士人、商贾等其他群体被解决妥当,他们的生活才能真正迎来大的改善,只是这个时间嵇恒也不确定。
不过他已在尽量提速了。
只是还不够。
加之欲速则不达,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历史上有太多前车之鉴了,他不希望自己也沦为前车,因而虽有心提速,但最终还是在有意克制。
张良又道:“我从会稽郡赶来,沿途看到太多众生百态,而从这些人的脸颊上,我看到了万民之疲惫,看到了天下之死气沉沉,也看到了民不聊生,万民怨声载道。”
“如此天下,难道不该推翻吗?”
闻言。
嵇恒却是突然发笑。
他负手在庭院中迈着步,神色舒缓道:“对于你所说的情况,我却是有不同的看法,若是一年前,你这般说,我会深以为然,然如今,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看到的是民不聊生。”
“但我不一样。”
“我看到灰烬下的蓬勃生机,也看到了一缕缕生气凝成。”
“我看到了一个盛世。”
“一个即将到来的璀璨盛世。”
“眼前的昏暗,终将过去,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来临。”
“死气沉沉的背后,却是有着一个无比辉煌光明的未来,这都是大秦框架下形成的,正因为此,我才有不得不继续的理由。”
“张良。”
“对于这个世界而来。”
“毁灭往往比建设要简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