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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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回去吧。孙儿求您,您若是真要那么做,卫姑娘如何做人,孙儿以后有何面目见人?”

匡老夫人坐在太师椅子,原来严肃的脸色全是愤怒。

她指着卫青英,“好哇,还未进匡家的门,就勾得庭生连祖母都敢忤逆…”

“老夫人,青英没有…”

“你还说没有,我且问你。那日在玉贞观,你可有失清白?你看着我,立刻回答!”匡老夫人怒吼着,一拍桌子。

卫青英浑身一抖,嘴巴发苦,眼神不知觉地看向匡庭生。他摇着头,示意她一定咬死,千万不能承认。

“我问你话,你看庭生做什么?”

匡老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更加的窝火。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要不是她,以自己孙子的人品相貌,何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

匡庭生稳稳心神,道:“祖母,你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怎么能随意怀疑卫姑娘的清白?”

“你急着遮掩什么?匡家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子孙?一个失贞的女子,你还当个宝似的护着。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匡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怎么对得起我?”

匡老夫人痛心疾首,她本就不乐意和卫家定亲,偏孙子认了死理,大儿媳妇也在一旁说尽好话,她思量许久,才勉强同意。

哪里想到,这卫家的姑娘,竟然早已清白不在。

“卫姑娘,你若是个知礼的好姑娘,自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老婆子我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我能同意你们的亲事,便是对你们卫家没有成见,对你的品性没有不满。可是你若真是失贞之人,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资格嫁给庭生这样的好男儿?”

卫青英死咬着唇,忍着泪水。

在玉贞观发生的事情,是她一直不愿意去回想的遭遇。现在被人无情地戳穿,她觉得像剥光衣服被人鞭笞般,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是啊,她没有资格嫁给任何一个人。但是匡少爷对她有恩,她得报恩哪!

匡老夫人看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神阴鸷起来,朝婆子们挥手示意。这两个婆子都是从外面请的,都是稳婆。

她们一出手,有没有失贞一验就知。

匡庭生抬起头,直视着匡老夫人,“祖母…都是孙儿不好。卫姑娘确实…那是因为孙儿鲁莽,在山林之中初见卫姑娘,对她一见钟情,情难自控…”

“庭哥儿!”

匡老夫人失声大叫着,牙关紧咬。

卫青英强忍的泪水流下来,看着他。

他用眼神安抚她,又道:“千错万错都是庭生的错,与卫姑娘无关,请祖母责罚!”

将将赶来的郁云慈已听到他说的话,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庭生才十一岁,为何要担起这么多的责任。

这样的说辞,不说她不信,匡老夫人也不相信。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就算身量长得高,不见得就能行闺房之事。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匡老夫人惊疑起身,朝她行礼。若是以前,她少不得虚扶一把,让老人家莫要弯腰。可是今日心里有气,受了她的全礼。

“匡老夫人,我不知你是听了谁的挑唆来为难自家的孩子。你就不想想,那人存的是什么心思,哪里是盼着匡家好的?你非但不相信自家的孩子,还遂别人的愿,对他们苦苦相逼。要是真逼出个好歹,你后悔莫及!”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卫家姑娘失贞在前,骗婚在后。我匡家为大赵流尽血汗,唯今家中仅余庭生一个男丁。臣妇年事已高,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只盼庭生能娶一佳媳,和和美美,重新光耀匡家的门楣。”

匡老夫人说着,老眼盈泪。

她确实心里苦。

郁云慈轻叹口气,上前扶她起来,“老夫人的苦处,我知道。但是青英是个好姑娘,而庭生是在你跟前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他能看中的姑娘,必是有过人之处,你说是不是?”

“殿下,卫姑娘的性情臣妇暂且不提,可是她的清白关系着我们匡家…臣妇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问也不是这么个问法,你带着婆子们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替她验身。换成哪家姑娘,都受不了这个羞辱。”

“我若不验,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匡老夫人哀切着,老脸上的沟壑都像刻上粗的,一道道全是悲苦。

“老夫人,你听我一句劝。别人无论说什么,你呀听听就是。这世间居心叵测之人何其多,庭生上次秋狩得了陛下的封赏,怕是有人眼红,才无中生事,借此来打压匡家。”

若是她猜得没错,背后兴风作浪之人一定是成冰兰。卫青英的事情,除了他们帮着隐瞒的人,就只剩成冰兰。

她有许多日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如今想起,还是一样的膈应。

“公主殿下,恕臣妇难从命。”

“老夫人,匡家对大赵的牺牲,老天都看在眼里。整个匡家,活在痛苦之中的也不只你一人。你看看你的孙子,他才十一岁,就要肩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他的苦,你知道吗?”

提到自己的孙子,老夫人哪能不心疼。就是因为心疼孙子,她才更想替孙子娶一个身家清白,能帮衬孙子的姑娘。

“殿下,臣妇之所以要验卫家姑娘的身,就是不想委屈自己的孙子…”

匡庭生跪着磕头,“祖母,能娶到卫姑娘,是孙儿前世修来的福气,孙儿不委屈。”

“你个傻孩子…她是不是给你喝迷魂汤了?”

匡老夫人一脸的痛心,看向卫青英的眼神更加的痛恨。都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明明失身别人,却还缠着她的孙子。

“你…你但凡是顾点脸面,就别缠着庭生吧。”

“老夫人…”卫青英凄楚着,半个字都不能再说。

“孙儿说了,她的清白是毁在孙儿的手上。”

“你个孽障!”匡老夫人举起手边的拐杖,就要朝庭生打去。庭生也不避,那木杖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他单薄的背上。

“你怎么不躲啊?”匡老夫人心疼起来,不停地顿着拐杖。

郁云慈只觉得自己眼中全是泪水,最近这几天,她的泪点特别低,一件小事就能惹得她伤心半天。想责怪匡老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下。一个失夫失子的老人,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孙子身上,有什么错?

还有庭生,生为匡家人,背负着那么重的担子。他瘦弱的肩膀还能扛多久?

卫青英呢?

发生那样的事情,身为受害人,还得承受世人的冷眼和羞辱,她何其无辜?

这一切,能怪谁?要怪,只能怪这世道,怪这万恶的男尊女卑。

匡老夫人无声地哭起来,饱经风霜的脸上,是那么的失望,那么的痛心。她看着唯一的孙子,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整个厅堂弥漫着伤感,久久不散。

郁云慈轻叹着气,走过去,扶着匡老夫人,“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何不看开些,只要儿孙们开心,其它的又何必去在意。”

“殿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

匡老夫人就着她的手起身,一手撑起拐杖,蹒跚出去。经过匡庭生的身边时,她老泪纵横,伤心地问着,“庭哥儿,你告诉祖母,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匡庭生不能回答自己的祖母,只能愧疚地不停磕头。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无数次,他也这样问过自己。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他知道,这是个无解的问题。除非他能站到足够的高处,那么他才敢告诉别人,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郁云慈看了一眼跪着的庭生和卫青英,低声道:“你们起来吧。”

至于那两名稳婆,相信不用她说,匡老夫人也会封住她们的嘴。庭生和卫青英起来,卫青英走到她的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臣女谢谢公主。”

“你是个好姑娘,别人说什么,由得他们去说。你要记住,你没有错,不需要为别人犯的错承受痛苦。”

“殿下…”

卫青英嘴唇嚅着,又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无数个夜里,她都在噩梦中惊醒。梦中的道人面目狰狞,他们狞笑着,朝自己扑来。

若不是怕父亲伤心,她真想一死了之。

可是她没有死,有了匡少爷的相护,她觉得再多的艰难都能迈过去。

郁云慈拍拍她的手,再看看匡庭生。“你们要好好的。”

“庭生明白。”

“你…”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郁云慈只觉得天眩地转,眼前一黑。

她能听到庭生的惊呼声,能听见卫青英命人去请大夫的声音,感觉有人把她扶到床上,可是她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很快,她便陷入黑暗之中。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她惊恐地想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远处慢慢现出光亮,她才看清自己站在荒野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前面是大团的雾气,遮住了四周的景致。

荒野的草坡之上,凭空出现一个孩子。

她使劲地睁眼,想看清那孩子的模样,想知道那是不是锦儿。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

那孩子看到她,似乎很欢喜,迈着小腿朝她跑过来。

她听到清脆的童音,回响着。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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