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自老夫屋来出来,方稚桐又去了母亲方夫人屋里。方夫人取出一沓桑皮纸的宝钞,上头面额大小不等,交到儿子手里。
“这些给你带着路上以备不时只需,又比银两轻薄便携,不似银锭那么打眼。等到了京里,再去咱们在京中的行号支取银两。”儿子长这么大,虽说是由婆婆带在身边的,可到底并不曾真正离开自己眼皮底下。然而此去京城,山长水远,方夫人身为人母,终究放不下心来,将适才婆婆方老夫人叮嘱过的,又重新嘱咐了一遍。
方老爷早听得两耳流油,有心叫夫人别再说了,一想他们要母子分离,怕是有说不完的话要交代,遂捧了茶盏,闷头吃茶。
直到方夫人将要交代都说了,这才招呼方稚桐,“随我到书房来。”
方稚桐将母亲给一沓宝钞收在怀里,跟着父亲去了书房。
方老爷关了书房的门,把儿子叫到跟前,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可思及早前老夫人和夫人把他要说的都说了,终是化成一叹,自书架上取下个檀木盒子来,从中取出厚厚一叠宝钞,也交给了方稚桐。
“父亲,母亲已经给过儿子了。”方稚桐有些意外。
“你母亲给你的,是她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方老爷摆手,“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朝难。与同侪一道上京,手头要松,不可教人小瞧了。在京中该打点的都要打点到,莫替家里省这点银子。好了,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是,父亲。”方稚桐接过宝钞,与母亲给他的一道收好了,朝父亲方老爷行礼,退出书房。
外头,天空中一弯细细的下弦月,江南的冬日独有的潮冷气息扑面而来。方稚桐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还不曾启程,他已经开始想念。
次日清晨,方府内的下人早早便起了,洒扫庭除,厨房里的炊烟升得老高老高的,盖因今日乃是少爷进京赶考的日子,阖府上下都早起准备,以便少爷能以愉悦的心情启程。
方稚桐早起洗漱更衣,往家中祠堂拜过祖先,又往书房拜过至圣先师,最后转往祖母方老夫人所住的院子,给祖母母亲请安,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过早饭。
方老爷见老夫人与夫人都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遂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桐哥儿与同侪有约,不好叫大家等他,还是快快出门去罢。”
方稚桐这才拜别了祖母与父母亲,接过奉砚替他整理好的行装,这才带着书僮奉墨,往城门处与霍昭查公子汇合,然后持了路引,出了城门往城外运河码头而去。
三人一路上谈天说地,还碰见不少与他们一样打算走水路往京城去的举子。
忽然查公子停下脚步,拉一拉霍昭的衣袖,朝驿道旁的凉亭努努嘴,“霍兄,你看!”
霍昭微微眯了眼,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随后微微一笑。
方稚桐见两人停步不前,不由得脚下一顿,又见查公子一脸坏笑,直往道边豁眼风,有些不解地看了过去。
只这一眼,他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晨光中,一个少女亭亭玉立,如同岁寒将尽,早春里一枝清新的海棠,静悄悄开在道边。
查公子在他背上推了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去呀去呀!”
方稚桐一步步走近凉亭,眼里再无其他。
待走到凉亭阶前,他停下脚步,低低唤她,“你来了。”
他就在她跟前,英美挺拔,直似松竹,眼中是一片挚诚深情,倒映着她的身影。
亦珍朝青年微笑,“是,我来了。”
随后将手里提着的一个竹编食盒递到他跟前,“此去路途遥远,恐饮食不便,这是一点自制的点心肉脯,给你带着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方稚桐接过亦珍递来的食盒,微微仰面看着她,只觉得她的面孔莹莹如玉,眉目浅淡,一双眼里如同烟雨江南般氤氲着雾气,将他的心拢在其中,无法逃脱,亦,不愿逃脱。
后头查公子不顾霍公子几次伸手拦他,高喊:“方贤弟,时候不早,船不等人!有什么话回来再说罢!”
呼喊声打破了两人的凝视,方稚桐轻而坚定地对亦珍道:“等我回来!”
这一次,亦珍眼里有笑,嘴角泛起个小小的梨涡,“好。”
就在这刹那,清晨的阳光破云而出,洒在他二人身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金辉,他向她挥手,快步走向等在道旁的同窗好友。
查公子探头去看方稚桐拎在手里的食盒,“里头有什么好吃的?”
方稚桐微微闪身,护住了食盒。
“小气!给为兄看看又有何妨?”不给看,他偏要看!查公子伸手勾住了方稚桐的肩膀,将泰半体重都挂在他身上,一手去抢他手中的食盒。
方稚桐自是不肯,一壁护紧了食盒,一壁要将身上老大一团的查公子甩开。
霍昭受不了地摇了摇头,一展手中折扇,跟上两人。
亦珍微笑起来,笑容越来越深,目送三人带着书童,迎着朝阳,走向前方……
☆、终章一味幸福
终章一味幸福
江南的春天,说来就来。
前一刻还是潮湿阴冷的冬季,下一瞬,树梢上的嫩枝绿叶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将冬日的阴霾一挥而尽。
院子里的一丛黄翘已发出了嫩绿的叶子,生机勃勃得叫人欢喜。
廊下有两只过冬归来的燕子,正忙碌地飞来飞去,衔来春泥,在檐底筑窝。
弄堂里有顽皮的小儿,齐声唱着童谣:酱油蘸白鸡,萝卜烧蹄膀,肉丝清炒炒,什锦两面黄。糖醋小排骨,红烧狮子头。啧啧啧,红烧狮子头。啧啧啧,味道真正好!味道好味道好!大家一道吃!
唱得起转承合,煞是有趣,叫人听了,不由得被勾了馋虫出来。
曹氏半躺在廊下向阳处,阳光透过天井洒在院落里,有春风自廊下拂过。曹氏并不觉得冷,身上的轻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还戴了顶兔皮儿耳帽。
曹氏曾笑言,这副打扮,简直似成了精的黑瞎子,把女儿亦珍和汤妈妈笑了个半死。
这会儿她安闲地躺在铺了毛毡的躺椅上头,微微眯了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外头孩童戏耍玩闹的声音忽远忽近,听着听着,便教人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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