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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仁那边也匆忙从乐山县赶到了知府衙门,在杨廷和面前行礼,他在这里是规矩的,因为他知道杨知府上头有人,“杨知府,几日前您就说要请上头的旨意,现在上头究竟怎么说?!再不下来,属下那县衙都快要给他们拆了。”
“急躁什么,谁敢拆县衙?”杨廷和眉目一抬,从袖口里掏出张纸来。
韩子仁踮起脚一看知府大人有东西掏出来,他眼睛立马热烈了起来,“知府大人,可是已经有了旨意?”
“自己看。”
韩知县猴急得像是离家许久的汉子,而定睛一看立马拍腿叫好:“我就说太子殿下一来,咱大明朝要出圣人!”
而那信上则写着简单的几行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但韩子仁看了很爽:既是投献,则他们是有意逃避朝廷赋税。根据《大明律》,凡豪民故意隐蔽差役、赋税者,杖一百。官员容隐者,与同罪。受财者,计赃以枉法从重论。跟随之人,免罪充军。但切记,分田为要。
“这样一来,难保不会生变啊。”杨廷和是有些忧虑这一节。
韩子仁哈哈大笑,“知府大人,这事儿我韩子仁敢做,那帮人叫他们欺负老百姓他们敢,碰上拼命的时候,还得是我这样的!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杨廷和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靠谱的韩子仁竟有大勇气,
“你真敢?”
“知府大人莫要瞧不起人,这有何不敢?!”韩知县来了脾气,“这帮混蛋,在我的县衙、趾高气昂的和我这个堂堂知县说,我只是个举人!奶奶的,他们还连举人都不是呢!”
杨廷和:“……”
第一百零四章 恶化
杨廷和本想从臬司衙门借兵跟着韩子仁,这样的话稳妥些。
但,没成功。臬司衙门当然不是说不借,只不过是找了理由推脱。
韩子仁等了半天发现自己白等,所以有些奇怪,
杨知府是太子的人,原按察使齐宽都被拿下了,怎么现在杨知府还是吃不开?
杨廷和也觉得奇怪,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好在韩子仁有些痞气,能借到最好,借不到他也无所谓,他个人身形算矫健挺拔,人也是有些黑的,出了知府衙门一跨上马。
在他身后跟着的,只能是知府衙门的人了,论量论质都不如臬司衙门。
“府尊,属下这就去了。”
杨廷和望着那张有些黑、但棱角也算分明的脸庞,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他拱手行礼,“一切小心!”
韩子仁咧嘴一笑,大约是黑的原因,显得他一排牙齿白的发亮,“府尊保重。”
杨廷和较少见过这样的人,
他十九岁就中进士,这么些年来,在翰林院、在詹事府,所遇到的都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且都是进士。
韩子仁是个举人……实在不是他的圈子。
韩子仁张口就是你妈的,他妈的,也不是他的圈子。
但路遥知马力,在这大事的关口,韩子仁反而一不惧、二不怯。
世上百样人啊。
路上,
一直跟随韩子仁的师爷问道:“堂尊,这趟回到乐山,不知道准备怎么做?”
“张榜、告民,择日分田!”
“分四千亩,还是分一万两千亩?”
“当然是一万两千亩!驾!”
师爷一听人有些晕,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
“堂尊!等等我!”
棕色的瘦马追上韩子仁,师爷也不管赶路还是不赶路,他实在是担心韩知县准备这样做,“……若是如此,那三家定会聚民闹事!到时候要是动了刀枪又当如何?”
韩子仁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沈师爷,说老实话,县里的那些人我不怕,劳资毕竟是知县,他们又是什么?现在这件事东宫都在关注,要是杀了朝廷命官,他们家几百口也他娘不够砍的。但我担心上头……”
“上头?”师爷一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希望别出事吧。”韩子仁不怕拼命,但人不能白白送命,如果杨廷和这个知府都出了问题,他一个举人出身的知县能指望谁?
“堂尊可否细说说?”
韩子仁也只是一种直觉,“昨天我和府尊商议分田事宜,太子的旨意是,如果有大户想要拿回投献之田,那么就治他们故意隐蔽逃税之罪。但一切以分田为要,所以无非就是四个字,杀鸡儆猴。”
“府尊为保稳妥,提出到臬司衙门借兵。可今日一早却来了信说,臬司衙门的兵都被派出去了,无兵可借。府尊是太子的老师,我听有些人议论,他能到青州出任知府,也是太子派下来的。若是齐宽还在,借不到兵倒也没什么。现在还借不到……”
师爷也觉得不太对,但他大约有个方向,“如果要有个原因,那一定在京城,不在青州府……既然如此,堂尊还要依原计划分田?”
“这不会有什么变化。”韩子仁夹了夹马肚,他的样子,倒有几分武将的风采,“师爷跟了我许久还不了解吗?我这个人能动脑子,但动不了太多。早年间就有人告诉我知县难当,但我觉得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一句话,老百姓要活路,我就给他一条活路,再把不给老百姓活路的那帮混蛋咔嚓了不就结了?”
“堂尊这化繁为简的功夫,一直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