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场仗对于杨一清来说也是政治仗。
“张仑、曹胜!”杨一清在他们领命之前还特意交代,“务必使横山卫和固原有卫的每一名士兵都清楚,除了破釜沉舟、救出千牛堡里的长兴伯,其他的没有任何活路。”
末了,杨一清还添上一句,“我们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曹雄和齐承遂就都不敢再说反对意见了,到时候长兴伯不得来找他们?
不过杨部堂到底神通广大,类似勋贵以军学院身份在边疆的,个个都要严格保密身份,这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旨意,
杨部堂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承遂抬眼看到杨一清把手中看过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好奇心让他特别想知道那上面到底是写什么。
可他也不敢问,他还是害怕杨一清。
两卫一万人……杨一清的做法就是用这些人的命,保自己的命。这么狠的人,谁不怕?
好在冯仑、曹胜这都是杨一清这么些年慢慢提拔起来的人,即便杨部堂的命令很不靠谱,但他们还是点兵出征了。
出灵州城不久就是灰蒙蒙、黄透透的天空大地,这些地方鲜有村庄、即便有也是被鞑靼人给屠灭了。
所以一出城,张、曹二人就像行驶在荒茫大漠之中一般,风又急又大,还要时时提心吊胆。
而在千牛堡,一切都已经和鞑靼人最初寇边时不同了。
守备将军贺彦亨根本没有往日的从容,他的胳膊上系着血色布条,面前的甲破破烂烂,几乎只剩一半。
他头发凌乱、嘴唇干裂出很深的口子,两侧的脸颊彤红,像是一种冻伤。
鞑靼人前后从他这里过了两遍,一次要命,一次抽魂,现在千牛堡里就剩几百个受伤的士兵了,好在鞑靼骑兵不喜欢硬攻城寨,所以这两次他们都守了下来,如若不然,一个小堡几千人,又怎么挡得住几万大军?
喻自在的大腿被砍了一刀,现在已经不能动了,只能靠着城墙挺着,而在他身边可都是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
那日那个叫十二郎的十来岁娃娃现如今状态反而最好,虽然嘴唇也同样干裂的厉害,甚至手上的冻疮都在流水了,但他没什么外伤,真是命大的很。
“水来了,热的。”
十二郎戴着个破手套,十个手指露出来八个,冻坏的就有四个,但还是在前后跑腿儿干活。
“先给老贺。”
不过十二郎一抬头,就见贺彦亨微微摆手,“你是不是个武人?这个时候还这样扭捏,跟个婆娘一样!果然是叫人不自在!”
喻自在嘿嘿笑了笑,对他的恶语完全不在意,喝了一口水之后仰天看,念叨着,“……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贺彦亨听了半天没听懂一个字,擦了擦嘴巴喷道:“说的什么鸟语?”
“《祭十二郎文》。”喻自在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十二郎,这个名字谁先叫你的?”
“一个穷酸秀才。他捡到了我,就叫我十二郎。”
“看来是喜欢韩愈的文章。你还没姓吧?”
小少年摇摇头,他虽然脸上脏兮兮,但其实眼睛很亮。
“不如就姓韩,韩十二郎!”
“韩十二郎?”少年人自己念叨了一次,结果却摇了摇头,“不好听,不够霸气。韩十二郎、跟喊十二郎似的,我烦人喊我。”
喻自在被噎了一句。惹得贺彦亨哈哈大笑。
但笑声刚到一半,忽然有个瘸腿的士兵过来禀报:“将军!鞑靼人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贺彦亨用脚踢那些在边上睡着的人,“都起来,鞑子来攻堡子了!”
“不应该啊……”喻自在艰难的翻转过身,扒拉开城墙上因战争而留下的一个小孔往下面望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果然有一片黑压压的鞑靼骑兵列阵。那场面,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像潮水一样从大地上涌来,“鞑靼人只为抢掠,从不攻硬城,千牛堡守住了两次,又是个穷堡子,怎么会呢?”
十二郎抽出了刀,他还有力量,还可以再战斗,“鞑子不是人,他们只是想杀人而已。”
“不对。”喻自在没办法被这种理由说法,“十二郎,教你一招。打仗,最重要的是脑子,不是刀子,脑子用得对,不用刀都能杀人。”
十二郎怀疑的看了看他,“真的?不用刀子能杀人?”
“兵者,诡道也。什么叫诡道?就是要用脑子骗过敌人!”
“那你,骗他们试试?”
“老贺!老贺!!十二郎,你去把他叫过来!”
城墙上是哗啦啦的声音,三两个残兵用枪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贺彦亨去叫人,其实也叫不起来几个了。
十二郎遵照喻自在说的,快速冲过去将他拉了过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喻自在半支撑着身体,他大腿有伤,完全站不起来了,“老贺,千牛堡已经没几个兵可以再来一次硬仗了!你现在命人将所有的尸体都扶坐起来,戴着帽子,躲着点儿脸,全都在城墙边排列好!”
“死人能有什么用?”
“鞑靼人不会攻硬寨,咱们已经守了两次,只要城墙上还是满满士兵,他们就会犹豫,有可能就不打了!”
贺彦亨是戍守边疆的人,他当然也了解鞑靼人,不过这个法子他是没试过。
“反正也是绝境,试试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