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一点就通,“陛下的意思是,扎那知道?”
“只能说可能知道,毕竟他在草原出生、长大。”
“……但扎那这个人桀骜不驯,应该很难降服他。”
“降服不了就杀掉,这不必纠结。朕的意思是,你们心里要有个这样的意识。不过此事稍后再议,朕先见见他再说。”
“是。”
“至于封赏的事,明日会在大宴上宣旨。彦章,朕思来想去,还是要你去大同镇守。”
别人都不提,先告诉了周尚文,其他七人虽说心服口服,但心里头羡慕还是有的。
“臣受陛下如此信任,岂敢不受?!”周尚文也是一时激动,但话说出口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是到大同?
于子初等人也晕掉了,大同副总兵不是杨尚义吗?杨尚义此番立功,升为总兵应当问题不大,这样一来,他就成杨尚义的部下了!
会不会是皇帝秃噜嘴讲错了?!
但朱厚照眼神幽幽,脸色不变。
这世上,人心就是这样。
前几天,王鏊、韩文、闵珪特地三人到侍从室递了条子,说有要事奏禀。
当时是一个相对清闲、微凉的下午,他本是在湖边吃上一点点心,结果心腹大臣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愿意留着,要只说给他听。
他其实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的拍拍手,结果王鏊一开口,事情就有些不对。
王鏊说的意思也很简单,“……弘治十二年,杨守文便领命节制大明唯一的精锐骑兵,至今已有七年时光,如今大明骑兵精兵两万,军威大盛,此次面对鞑靼火筛,更是可以追击百里!”
说到这里朱厚照眉头其实已经动了。
“陛下,将不知兵是缺点,可兵只知将,更为致命啊!”
闵珪还在一边鼓动,“微臣以为这也是在保护杨副总兵,此次千牛堡一战,朝中大臣多对大明骑兵兵锋之盛感到震惊,就算微臣三人不提,朝廷当中也会有人弹劾杨副总兵,而且弹章只会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反而难以收场。”
韩文自然也是赞同的,“臣附议。且杨副总兵立了大功,朝廷要赏他,而非罚他,这又有什么不行?”
朱厚照轻轻的敲击木椅上的扶手,这确实是个问题。
杨尚义和他的这帮弟兄……以前不打仗不知道,这次一打,战果惊人,那么随后就是杨尚义所掌握的军力惊人。于是自然而生的就会催生出一种情绪。
有的时候,会不会反不重要,能不能反才重要。真要说战果,周尚文更夸张,怎么王、韩、闵三人不提周呢?便是因为他仅是一卫指挥使。
“那么,他那些部下呢?”朱厚照沉声问道:“是让他带走,还是留下?如果带走,那么他们始终是一团。如果留下,这帮人,又有谁能够压制?”
“……其实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于勋贵之中,请国公爷……”
皇帝直接摆摆手,政治斗争是增强实力的手段,如果政治斗争,斗到最后还削弱了自己,这他就不考虑了。
万一打个败仗,搞成鸡飞蛋打,呵,那的确是不愁什么造反不造反的问题了。
“留下!”王鏊平时话并不多,但关键时候还是有主见,“朝廷的官由朝廷任命,没有圣旨,他不能带走一人!”
朱厚照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这个皇帝也该敢于得罪这些武人。刚刚王鏊讲这话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一惊,竟然在想,这样调动,会不会令杨尚义感到不高兴?随后就有些后怕。
如果有这种心理产生,还是趁早行事。宁愿君臣之间不讲什么感情,这件事也要做。
局势摆在这里,不做,则将来杨尚义必死!
……
……
他们进宫的同时,宫里也有一个纸条子出宫,去的是杨应宁的住处。
杨部堂捏着这张纸条,烛火前的老脸面沉如水。
杨尚义是皇帝的爱将,周尚文等八人更有半夜入宫的幸运,就是他这个一方主将也有京郊等候的待遇,皇帝几番操作之下将他们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他在想,以陛下驭下之严,张永又是东宫的老人,如果没有皇帝的首肯,他怎么敢私自通传消息?他可不觉得自己已经和张永有了足够的相互信任,结成了某种政治联盟,所以这个行为一定具有政治含义。
双指夹着纸条在烛火之上燃尽,纸张消失极快,几乎瞬间就成了一缕白烟。
既然是皇帝授意,那么让这八将入宫就是有意要让他知道,其中不过两层意思。一,这些人都在皇帝手中,其实是对他这种手握重兵的边疆大臣的某种警示;二,是要让他看看,顺从皇帝的人是什么样的宠幸。
时间慢慢进入深夜,杨一清房间的烛火还没有灭,屋外有下人敲门,“老爷。”
杨一清胡须翘了翘,“何事?”
外面传来声音,“杨副总兵求见老爷。”
杨一清略有一丝烦躁: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
“部堂!”
他们一路走来,有些客套话此时便也不必讲了。
今夜杨尚义急速赶来,是来求救来了。